第二十一章    如來是個好父親

　　文/三月楚歌

　　周末，漫無目的地瀏覽電視頻道，實在沒有好看的節目，便又看了一集《西游記》。這一集的內容是唐僧被一群小牛精抓獲，正準備燃火烹飪享受不老餐，孫悟空等三人設法營救。從小看六小齡童版的《西游記》長大，后來又看了周星馳的《大話西游》，以及今何在的《悟空傳》，可以說，像很多中國人一樣，對于西游記的故事，我也算是爛熟于心。

　　看著電視里群魔亂舞，眼花繚亂，我突然想，《西游記》的核心到底是什么？唐僧歷盡千辛萬苦取到真經，最終得道成佛了。這無疑只是一個苦盡甘來的勵志故事。至于孫悟空、豬八戒，以及沙和尚等人，不過是停留在藝術形象上的趣味罷了，沒有任何的啟迪意義。

　　從整個故事的線索來看，明線索是唐僧師徒西天取經，一路攻艱克難，斗妖除魔，看上去像一個歷險故事；但暗線索是，這一切都是如來佛主的安排。站在萬能的如來的角度看，這一切便明朗了，能上天入地的齊天大圣，尚且逃不出如來佛主的手掌心。自然，整個西游的故事，唐僧師父上西天取經，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能修成正果，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唐玄奘何許人也？他曾經是如來佛主座下的大弟子金禪子。轉世前的金禪子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吳承恩的《西游記》沒有說清楚，今何在在《悟空傳》中，把金禪子塑造成了一個個性張狂，看穿一切的憤青，因為惹怒了如來，才被貶到下界，輪回轉世。

　　我特別喜歡今何在對于金禪子前世的解讀，從邏輯上比較符合實際。

　　所以，我姑且認定，金禪子唐玄奘是一個曾經犯過錯誤的，如來佛主的徒弟。

　　如來佛主，在整個西游故事中，無疑占據至高無上的地位，就算玉皇大帝，在對橫空出世的孫悟空無可奈何的時候，也要請他出手。如來佛主，在西游中，應該是權力最大的人，相當于一個國家的君主，一個企業的CEO。而西游，其實是他對唐玄奘苦心培養的結果。

　　據說，到西天取經的時候，唐玄奘此前，已經經過九世輪回，但是沒長成熟，便夭折了。到十世的時候，如來佛主一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有這樣一些線索，可以為證：

　　孫悟空，《西游記》里本事最大的戰神之一，以如來佛主的本事，讓他灰飛煙滅，應該不算什么難事，但是佛主慈悲，只是把他壓在了五指山下，等待唐僧的到來。

　　豬八戒，觸犯天條，被貶下界，按理說，也可以直接貶為凡胎俗子，但偏偏便是投了豬胎，卻依然具有天逢元帥的戰斗力。沙悟凈就不用說了，跟豬八戒的套路大同小異。

　　更明確的是，這些人在遭受懲罰的時候，都受到觀世英菩薩的點化，要助唐僧西天取經，方能修成正果。所以，不管是齊天大圣在五指山下五百年，還是豬八戒在高老莊娶媳婦，他們都在等待一個使命，等待那個去西天取經的和尚的到來，然后一路護送他前往西天。

　　而這三個人，都是如來的得力助手觀世英安排好的。從故事來看，如來與觀世英的關系，就像君主和欽差的關系，CEO和執行經理的關系。觀世音的所作所為，代表佛主的意思。

　　如果僅僅是為了取經，以書中任何一個神仙的本事，都是舉手之勞，更不用說能上天入地的孫悟空，一個筋斗就能解決，何必讓一個肉體凡胎的和尚親自去呢？顯然另有玄機。

　　一路上，除了各路神仙龍王土地公公從來不問酬勞免費幫助之外，觀世英其實也是一路跟隨，看在眼里。當唐玄奘無法控制住他那三個本事超群的徒弟的時候，觀世英馬上現身，賜予神奇的緊箍咒，從而讓手無縛雞之力的唐玄奘，輕而易舉地左右了這三員神將。

　　更神奇的地方是，甚至不能讓孫悟空背著唐玄奘一起騰云駕霧，要一步一步地走。

　　這些重重疑點，便可以讓我們知道，如來的用意，并不是什么取真經普度眾生。他不過是想磨練這個可能曾經囂張狂妄的大弟子罷了。如果僅僅是求取經書，普度的又是眾生，跟唐玄奘去取，和孫悟空去取，根本沒有什么差別。甚至看上去，這有些故意為難人的意思。

　　但，這就是吳承恩的高明之處，《西游記》是一本關于父親和教育的作品。

　　我想，當年的大弟子金禪子，一定是一位充滿智慧，囂張狂妄，甚至經常沖撞佛主的年輕人，這個形象，就像巴金小說《家》中的覺新一樣，一直要沖破家庭的籠牢。今何在在《悟空傳》中，寫出他的狂妄之言：“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云散！”這對于當時的佛主來說，簡直無法忍受。

　　為了讓孩子成熟起來，或者有一天，可以繼承他的衣缽，擔起重任，他苦心用盡，才想到了這個辦法。父母之為子，則為之計深遠。或者，金禪子可能是佛主的兒子，也可能不是，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個道理卻也是實用的。金禪子不聽訓，一定傷透了師父的心。

　　我想，一定不像小說寫的那樣，或者電視劇拍的那樣，當唐玄奘歷盡千辛萬苦來到西天的時候，一定是一個衣衫襤褸，又瘦又黑，遍體傷痕，可能還有些胡子拉茁的中年人，而站在他面前的佛主，一定是一位熱淚盈眶，飽含舔犢之情的老人，他一定會深深地擁抱這個受盡人間疾苦，已經長大成熟的兒子。我不知道前世的金禪子，是如何的囂張狂妄，渾蛋無知，才讓佛主下這么大的決心；我也不知道，天底下，還有那一種情感，能夠這樣去對待孩子。

　　如果有答案的話，便是一個渾蛋兒子和一位苦心父親之間的故事。

　　佛主是萬能的，他可以翻云覆雨就讓唐玄奘成神成佛，但是他可以給，他接受得了嗎？如果他沒有人間的磨練，西天取經的經歷，他所給予的一切，可能只是葬送金禪子的道具墳墓。這就像今天，很多老子利用職權讓兒子火箭提速一樣的某些官員，最后適得其反。

　　如來是個好父親，或者他早已為金禪子準備好了一切的榮華，一切的地位，但是他沒有給，他給他設置的是一條成長的路。在這條路上，他動用了自己的得力助手觀世英，也利用了自己的人脈關系，為孩子尋找三個實力超群的保鏢，這些代價可能遠比直接給予他一座城堡更昂貴。但更昂貴的是，他需要一個成熟的兒子。對于一位父親來說，擁有一個成熟的兒子，才是一位父親沒有后顧之憂的最大的滿足。整部《西游記》，是一位父親的良苦用心。

　　而如來佛主，才是整部著作的核心靈魂。這就是名著，出其不意，常讀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