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蒼鷹盤旋,云橫青嶺,高原遼闊的碧空藍天下,黑白兩人傲然屹立于絕嶺之上。
微風拂動,他們的長發被風吹起,黑白兩色的長袍向后散開,如同兩個神秘的深淵。兩人皆按劍而立,在他們那炯炯有神的眸目里雖充滿了堅韌和剛毅,但隱隱中卻含著一絲淡淡的哀傷與惆悵。
一只烏鴉如被釘在枝頭一般,一動不動。似乎,誰也不愿打破這夏日初始的寧靜。
殘陽漸漸垂向天際。忽然,只聽“啞——”的一聲大叫,烏鴉展開雙翅,直向遠處的天空飛去。兩人不約而同,一振長劍,破空而出!狂風陡然刮起。鐵氣森森,劍氣寒寒,利劍卷起滾滾沉沙,攪亂風聲,攪碎砂礫。他們將能夠拼殺的所有力量都賦予了自己的劍,連日光月影暗潮沉沙都阻止不了它的呼嘯——它渴望刺穿,期待殺戮!
狂風愈刮愈急,二人愈斗愈勇。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卻聽黑衣人仰天長嘯一聲,劍鋒陡轉。
嘯聲連綿不絕,響徹山谷。
一柄利劍儼然插入了白衣人的胸膛。
死亡的瞬間,血光沖向天空,將艷陽都染成了血的顏色。
鮮血沿著劍鋒緩緩流下,染紅了那潔白的長袍。白衣人慢慢睜開雙目,眼前漸漸模糊,他仿佛又看到那一副美麗的畫面——
溫馨,歡愉……
(二)
“兄弟之間手拉手,心連心。手心手背,誰也離不開誰,誰也別想拋棄誰?!?/p>
母親說這話時,將一對“金石雙星”掛在了我和弟弟的胸前。那一刻,我便感覺有什么事要發生。果然,幾天后家里闖進了一群金兵,母親將我和弟弟藏于稻草中,自己則竭力應付著一切。
外邊丁零當啷一陣響后,我和弟弟爬出了稻草。
這時眼前一片狼籍,母親早已靜靜地躺在血泊之中。一把利劍穿透了她的胸膛,鮮血浸濕了她的衣服??赡赣H那一雙眼睛,卻直視著我和弟弟的藏身之所。那——是她用鮮血和生命隱蔽起來的。
弟弟嚇哭了,他不明白母親為何會躺在那里,他不明白從胸口流出鮮紅的液體是何等的痛苦。但他知道,母親不理他,任憑他怎樣呼喚,怎樣搖撼,母親始終靜靜地躺著,永遠地躺著。
而我,全身都在抖。我害怕!我害怕無依無靠!我害怕漂泊不定!我害怕從小就失去父母的生活!
但我又不能害怕。
弟弟不會顧忌什么,一切都由著自己的性子。而我不能,我必須忍著,必須在弟弟面前表現的堅強勇敢,即使那些都是裝出來的。
那一刻,我緊緊握著雙拳,仰天高呼:我要報仇!我要驅除金人!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三)
蒼穹湛藍,江水金黃,長江兩岸風景如畫。
我坐在船頭,回憶著幾個月前所發生的事。微風拂面,卻吹不散我心中的烏云。
仇恨的種子已深埋于心。它拼命享受著滋潤,拼命噬取著養料。
總有一天,它會生根發芽;總有一天,它會枝繁葉茂;總有一天,它會穿破胸膛,展露它利劍式的鋒芒。
而此時……
船艙內傳來陣陣哭聲,我俯身進入船艙,弟弟看到我,哭聲更大了。
能有什么辦法讓他不哭呢?不知還要在這江面上漂泊幾天?僅剩的一點食物和水又能支持幾天?弟弟已經餓的面色發黃,而我又何嘗不是?同樣幾天滴水未進的我,又怎會不知弟弟的痛楚。
母親為國捐軀,母親又慘遭殺害,只留下我們兄弟二人伶仃孤苦,相依為命!
我上前抱著弟弟,他停止了哭聲,呆呆地望著我,眼睛流露出一絲期待的目光。
這目光,比哭聲更加難以拒絕。
我,心軟了。
我從兜里取出最后一點食物,放到弟弟口中。
他笑了,笑得那樣開心,全然不知我們將要面臨的巨大危險。
?。ㄋ模?/p>
一縷日光射入船艙,照在弟弟可愛的臉上。弟弟睡時是那樣的靜,靜得連江水都不愿激起一絲浪花。
我走到船頭,放眼望去,天連水,水連天,在天水相接隱隱一線處,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點。黑點愈來愈大,漸漸便可辨認出那是一艘在江面上飛馳的巨輪。船頭插著一面大旗,上書一個大大的“金”字。
“金兵的船!”一股怒火自我的胸中燃氣,瞬間便點燃了我的全身。我傲立船頭,想象著自己飛水踏浪,縱身躍上金兵的大船,左拼右殺,一把揪出了殺害母親的兇手……
突然,弟弟的哭聲驚醒了我。
我有什么本事?我憑什么去于金兵拼殺?我……
我在抱怨自己無能的同時,又不得不急忙拿起雙槳,調轉船頭。但已然來不及,金兵的船太快了,快的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和弟弟被掠上船。他們并沒有認出我們兄弟倆,他們也不知道我們有天下人都夢寐以求的“金石雙星”。他們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便可隨意殘殺大宋子民。
宋高宗借金國之力打敗了遼國,不曾想送走了一匹狼,卻迎來了一只虎。女真人比契丹人更加兇狠,更加殘暴。他們在中原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犯下了滔天大罪。
甚至,連我們這一對孤苦的兄弟也不放過。
我和弟弟被關在了一間陰暗的木屋里。每日清晨,陽光還未普照江面之時,便會有人將我從木屋里帶出在船上做各種雜務。直到暮日西垂,就又會被驅趕到這暗無天日的小屋里。
每天是少之又少的食物,更多的是打罵與嘲笑。一日傍晚,我在船頭干活。落日的余暉灑滿映襯著粉紅色霞光的海面,聲聲海濤拍擊著礁石,大宋的江山是多么壯麗嬌闊。正當我沉醉于這蒼茫的暮色時,忽覺背后一陣疼痛,一條皮鞭已然襲來。
“還不干活!再停下來小心老子宰了你!”
我忍無可忍,憤怒與仇恨交織的烈火正無情地向我灼燒。無形的力量,迫使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右手一拳揮出。
“你敢打我!”對方捂著浮腫的左臉,大聲喚來十多個金兵,他們臉上露著猙獰的笑,正一步步向我逼近。
“打!給我往死里打!”
我雙手抱著頭,四周是一頓拳打腳踢。
我想到了父親,想到了母親,想到了那可愛的弟弟。他們一張張笑臉浮現在我眼前。
我情不自禁,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日已沉落,殘陽的余暉灑滿江面,但我已然不見。我被拖回了小屋,弟弟在我身旁呆呆地望著我,我對他笑一笑,他也對我笑一笑。
我想,這便是情,這便是手足情。
我們是兄弟,是親人!幸福的時候我們一起笑,悲傷的時候我們一起流淚。
?。ㄎ澹?/p>
巨輪在江面上航行了十天,漸漸靠了岸。已經到了臨安,這是大宋的都城,即便是金人也不敢在此胡作非為。
我想,這是我和弟弟逃脫的最好的時候。
夜已深,船上的人都在熟睡著——除了我。我自懷中掏出三天前從船上拾起的一節刀片,慢慢伸向門柱。刀片與門柱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響,但很快便被岸上的吵鬧聲所淹沒,即便是深夜,也不易察覺。
門柱變為兩節,我的心也隨之狂跳不已,我用雙手按住胸膛,是自己慢慢鎮定下來。
明月高懸,白色的光芒灑滿江面,隨著波浪忽隱忽現。我抱著弟弟輕手躡腳地走到船頭,然后縱身一躍,跳入江中。
冰冷的江水頃刻間浸濕了我的全身,我雙手將弟弟舉過頭頂,雙腳則猛力向后蹬。
漸漸靠近江岸,生的希望來了。
這時,船上突然燈火通明,只聽有人喊道“金石星?是金石星!他們是南宮暮云的后人!”
我心頭一驚,伸手去摸弟弟的胸膛,空空如也,那顆“金石星”卻不知何時遺落在了船上。
“快追啊!另一顆‘金石星’一定還在他們身上!”接著,便聽到了“撲通,撲通……”的落水聲。
我迅速爬上岸,拼命地向前奔跑,我不知道前方是否有路,但我知道,只要我們擺脫金兵,就會有生的希望。
狂風在我耳邊呼嘯,但我卻越來越聽不清,疲憊的雙腿也越來越沉重。
漸漸地,我便無奈地閉上了雙眼……
(六)
當我再次睜開惺忪的雙眼時,眼前已換了一副景象。
灰白色的墻壁上稀疏地掛著幾幅古松仙鶴圖,物子內陳設簡單,唯有一床、一桌、一椅依墻而放。
這時,門“吱——”一下地開了,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走進來。
“弟弟、弟弟、我的弟弟呢?”我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抓住老者的衣襟,拼命搖晃著,“你還我的弟弟,還我的弟弟!”
老者屹立著不動,任憑我狂風暴雨過后,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帶到了一間道房。
道房內甚是昏暗,四周的墻壁上掛滿了道文,一塊兒蒲團放在中央。老者將我放在了上面,他的手堅韌而有力,我竟無法掙脫。
“仇恨的種子侵蝕了你的心,彌失了你的心智,使你變得浮躁。我把你帶到這里,就是要驅除你的心魔,這些道文你要用心研讀,對你終身受益?!?/p>
說罷,老者飄然而去。
“吱——”的一聲,門關了。
隨之,我的心也關了。
(七)
三年后,我離開了道房。
七年后,我成為武當清虛道長的首席大弟子。
十四年后,我練就了武當最為高深的太極劍法。
一日春和日立,大地開始復蘇,一只只飛燕子南方飛回。
師傅把我叫入房中,他老人家依然是那樣慈祥,眉宇間透著和藹,全然不像叱咤一時,手刃江湖三十六路惡人的風云人物。
我走到師傅榻前,師傅抓住我的手,我只覺一股淳厚的暖流從他的手中溢出,漸漸流向我的全身,融進我的血液。
我雙眼微閉,享受著這惟妙惟肖的感覺。
我心中忽然一驚,“師傅!您是要把自己全部的內力輸送給我?”
師傅微微點頭,手卻下意識地抓的更緊了。
我用力掙扎,師傅的手已不像十四年前那樣堅韌有力,我輕輕一甩,便已掙脫開來。
我心中詫異,師傅卻微微含笑。
他已然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老人。
“師傅!”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師傅卻扶起我道:“受不起,為師受不起??!”
“怎會受不起呢?我這一身武藝是您傳授,這十四年是您教導,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怎會受不起呢?”
師傅嘴角含著笑意,緩緩道來,“誰都知道,南宮暮云,拒遼人,抵金兵,為大宋作出的貢獻無人能及,卻最終被金人暗殺?!闭劶白约旱母赣H,我不禁凄然淚下,師傅接著道:“他將自己畢生所習的武功和兵法都藏在了‘金石雙星’之中,你這一顆正是他的兵法所藏。南宮世家為國為民,天下人人有責任保全其后脈。節兒,你可還記得你的弟弟?”
“弟弟?弟弟!”
我踉蹌退了兩步,手心手背誰也離不開誰,誰也別想拋棄誰,可十四年未見,他在哪兒??!他過得好嗎?這十四年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我怎會忘記呢?
師傅看出了我的心思,又道:“當年我四處游歷,聽說南宮世家被害,便四處打聽他們遺孤的下落。在臨安時,我發現了那條金船,本想趁夜殺死那些金兵,沒想遇到了你兄弟倆。正當我要救你們時,忽然追上了一個黑衣人,其人武功頗為高深,竟然以你弟弟相威脅,他武功本不在我之下,我也無可奈何只能獨把你帶回?!?/p>
“這人是誰?”我熱血激蕩,不禁問道。
“唉!”師傅長嘆了一口氣道:“此人便是金國第一勇士完顏烈,似乎暗殺你父親的也是此人,你弟弟落在他的手里,恐怕是兇多吉少了?!?/p>
“啊——”我叫了一聲。
我說過,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既然此人便是我的殺父仇人,我一定要親手手刃與他!
我正要向師傅請求下山,卻見師傅擺擺手道:“你收拾收拾,下山去吧!”
我轉身便向外走,可走到門口處,卻又折了回來。
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怎能說走便走,我跪與地上,拜了三拜。師傅卻轉過頭去,不停地揮手,他似乎在趕我走,可我分明看到他的眼角已經濕潤。
?。ò耍?/p>
走到山頭,遙望北方,一馬平川,壯麗嬌闊,可惜金人為患,時刻南侵,在這蒼綠大地上燃起了陣陣烽火。
正逢金兵大舉南侵,隨處可見逃難的百姓,滿山尸首,遍地哀號,觸目驚心。
一路上風餐露宿,凄凄慘慘,一個月后,我來到都城臨安。此地的金兵已不像十四年前那樣有所忌憚,同別處一樣兇狠蠻橫。
臨下山時,師傅囑咐我到臨安找楊嘯天楊大俠,此人剛直正義,誓死抵抗金兵,宋帝雖竭力與金國結盟,卻也奈何不了他。
來到楊府,果然不同凡響,門庭若市,江湖各路豪杰進進出出,可見此人德高望重。
走入其中,院內更是熱鬧非凡,各路豪杰之士分列兩班,大院中央已筑起一個高高的比武臺,兩人持劍游走于臺上。
楊大俠看到門外走進一人,馬上起身相迎,拱手道:“我楊某人在此原結交天下仁人義士,共同抵御金兵,不知少俠尊姓大名?”
我正欲上前搭話,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笑聲,一個白衣少年緩步走進來。
只見他眉清目秀,天庭飽滿,四肢修長,骨骼奇駿,頗有脫塵世外之風范。
少年上前說道:“楊大俠,您不是愛結交仁人義士嗎?看我怎樣?”
“你不配!”
“這又是為何?”
“我只結交漢人。”
“哈……漢人?”少年大笑一聲,說道:“漢人?怕只怕以后漢人也變成金人了?!?/p>
楊大俠青肋暴起,須發皆張,大喝一聲,“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口出狂言!”說著便縱身一躍,撲了過去。
只見少年不慌不忙,頭也未抬,反手一掌,兩掌相敵,一股淳厚的內力射出,四周的桌椅皆被震得粉碎。
少年猛一抬頭,掌風暴擊,楊大俠抵擋不住,被摔到了數丈之外。
暮云神掌!難道是他?
“我還是不是口出狂言?”少年笑著道。
“我楊某人今日敗在你的手里,無需多言,要殺要剮,隨便吧!”
“哈……我并不想殺你,只要你離開臨安,便可放你一條生路。”
“妄想!”楊大俠雖被擊倒在地,卻仍是大義凜然豪氣沖天,“臨安是我大宋的都城,怎能讓我大宋子民離開,讓你金人反客為主?”
“大宋都城?哈……大宋都城?幾時的事?我竟然忘了。”
“你……”
“你既不愿走,那只有我送你了?!?/p>
在場的眾人紛紛拔出了刀劍,欲上前阻擋少年。
但只聽少年突然長聲大笑,笑聲如平地焦雷,震耳欲聾,眾人猛地一個踉蹌,便都重重摔在了地上,面色蒼白,兩耳嗡嗡作響。
我不及多想,飛身而起,雙掌夾著一股狂風,向少年的后背擊去。
少年急速轉身,以相同的掌法與我相敵。
“你是什么人?”我問道。
“孤陋寡聞,連本少爺都不知道,我乃金國第一勇士完顏仁?!?/p>
“你姓完顏?”
“正是!”
他姓完顏,我便再也沒有什么顧慮了,當即拔出長劍,向對方面門刺去。
少年身形微變,一道白光自腰間射出——利劍卻已出鞘。
兩劍相敵,如兩條游龍一般,漂浮不定。
我使出武當太極劍法,以柔克剛,以靜制動。
少年劍法本不在我之下,只是內力遠不及我深厚,酣戰多時,便漸漸支持不住,破綻百出。
我漠然冷笑。
隨著寒光一閃,他的左袖已被劃開,一個形如“晚霞”的紋身赫然呈現。
暮云紋身?
是他?
我不禁伸手向自己的左袖摸去。
少年縱身向后一躍,嘴里哼了一聲,說道:“總有一天你會落到我的手里!”說罷,便已轉身離去。
我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
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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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垂首沉思。
而我,欲言又止。
我確實不敢相信那就是我的弟弟南宮仁,但那又真真切切確是他。
人之初,性本善,難道真是后天的環境使他變成了這樣。
“這位少俠,”正當我沉思之際,忽聽楊大俠說道,“多謝少俠出手相助,少俠武功如此之高,不知是何人的門下?!?/p>
“家師乃武當掌門清虛道長。”
“原來是他老人家?!?/p>
我微微點頭。
“那少俠便是南宮暮云的后人南宮節了?”
“不才正是?!?/p>
楊大俠臉上微露喜色,但很快又轉喜為憂。
我問道:“何事令大俠如此煩惱?!?/p>
“唉!”楊大俠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少俠有所不知,近年來金兵愈加猖狂,臨安一相無事,卻不知何時來了這個金國少年,他自恃武功奇高,整日到處惹事生非,更可恨的是,我大宋官府也對他言聽計從?!?/p>
“我想……這也許并非是他本意……”
“什么并非是他本意,”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站了起來,“你可知他是金國第一惡賊的弟子,有其師必有其徒,他也好不到哪兒去?!?/p>
“可……”
“哼,讓他改邪歸正,簡直比登天還難!”
“我……可以試一試?!?/p>
“好!”楊大俠回頭一揮手,喊道,“拿酒來!今日我代表大宋子民敬南宮少俠一杯,祝你馬到成功!”
(十)
暮靄沉沉,在這蒼茫的暮色中,我飛快地穿梭于林間,一根根枝條從我的腳下掠過,只留下我淡淡的灰色一影。
天上一輪新月升起,滿天的月光灑滿大地,樹影重重,林間寂寂,寂靜的山林中既不聞人聲,亦不聞鳥語,唯有微風過時,整個山林的瑟瑟顫抖聲。
幽深僻靜的林中忽然現出一所大院,富麗堂皇,大門外的金質匾額上書著四個大字“慕云山莊”。
暮云?難道他已知自己是南宮暮云的后人?那他為何還要……
懷著滿腹疑惑,我越墻而入,偌大的山莊竟無一個人影。
山莊內房屋門窗皆閉,似乎已有很長時間無人居住了。
我繞過房屋,來到后花園,陣陣的花香彌漫于整個園子,花氣襲人,浸人心脾。
百花搖曳,與夜空的群星爭相輝映,一如我的心,忽明忽暗。
一點星光在花叢中閃爍不定,頓時激起了我的好奇之心,我俯身走入花叢,一顆“金石星”藏于花叢深處,朵朵花兒遮蔽了它的身形,卻遮不住它的光輝。
金石星?難道仁兒出事了?
我將手慢慢向下伸去,忽覺手背一陣疼痛,一根銀針不知從何處飛出,已深扎入手背。
四周突然燈光燃起,一張大網從天而降,我奮力掙扎,卻無濟于事。
我的頭愈加昏沉,只覺天昏地暗,大地都在旋轉。
“毒花陣!”最后一個念頭掠過我的心頭時,我已倒下。
?。ㄊ唬?/p>
冰冷的江水侵肌裂骨,我高舉弟弟的雙手早已變得僵硬。
江水愈來愈猛,我奮力游啊游,卻始終有不到盡頭,似有兩條鎖鏈夾著我的雙臂,讓我欲動不能。
江水激起的浪花如潮涌般滾滾而來,翻騰不已,我左躲右閃,忽然一個大浪迎面襲來,我下意識地抱緊弟弟,心中一片慘然……
當我醒來之時,發現自己確實被索鏈鎖著,弟弟迎面望著我,他的目光同十四年前一樣無法拒絕。
而比目光更加無法拒絕的是他手中的一條皮鞭。
我的前胸已經傷痕累累,而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楚,因為肢體上的任何痛楚,都比不上手足相殘的心痛。
他似乎累了,拋下皮鞭,冷笑了兩聲,便要轉身離開。
“仁兒!”
他轉過頭,迷惘地望著我。
我氣運丹田雙掌緊握,猛一用力,兩條索鏈已斷為四節。
他怔住了,警覺地望著我。
我的手心星光一閃,一顆“金石星”赫然呈現手中。
他心頭一驚,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你……你也會有金石星?”
我微微一笑,用力撕下了左袖。
他驚呆了,目光緩緩移向了我的面龐,眼角漸漸濕潤。
“哥!”他猛地向前,投入我的懷中。
我們緊緊相擁,似乎天地萬物都已消失,只有兩顆心,緊緊相依,誰也不愿離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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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推開他,一個耳光摑了過去。
他沒有躲閃,也沒有抵抗,重重地挨了一掌,半個臉頰頓時腫了起來。
“你可知你是什么人?你可知你的父母是被何人所殺?你可知你現在在做什么?”我心神激蕩,怒言而問。
“我……”他無話可說,慚愧地垂下了頭。
“仁兒,你太糊涂了,你……”
“哥!”他猛一抬頭,“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是他把我養育成人,授我武藝,我難道不應該報恩嗎?”
“報恩?什么恩?他不過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所以我把他殺了,報了滅門之仇!”
“那你……”
“恩怨分明,我報了仇,但同時還是要報恩的?!?/p>
“我……”我無話可說,難道我要弟弟做一個恩怨不分的人?
我離開了,我知道,從今我們便是敵人,他是金國勇士,我是大宋子民,我們各為其主,各保其國。
但愿,能早日做一了斷。
?。ㄊ?/p>
蒼鷹盤旋,云橫青嶺,高原遼闊的碧空藍天下,我和他傲然屹立于絕嶺之上。
微風拂動,吹起我們的長發,黑白兩色的長袍向后散開,如同兩個神秘的深淵。
一只烏鴉如被釘在枝頭一般,一動不動,似乎,誰也不愿打破這夏日初時的寧靜。
忽然,“啞——”的一聲大叫,烏鴉展開雙翅,指向遠處的天空飛去。
我和他不約而同,一振長劍,破空而出!
我們將所有能夠拼殺的力量都賦予了自己的劍,它呼嘯著,怒吼著,似將要把著十四年的心聲一并吐露。
我心中一股怒火燃起,我知道,它還是生根發芽了,而且枝繁葉茂,它欲沖破胸膛展露它利劍式鋒芒了。
但令我遺憾的是,它面對的,竟是我的弟弟。
我無法面對現實,我胸中異常憤怒。憤怒這上天的不公,憤怒我十四年的等待,等來的卻是手足相殘!
一股怒火沖破胸膛,我仰天長嘯一聲,同時猛地舉劍向前刺去。
利劍觸及弟弟胸膛的那一剎那,我的眼前紅光一閃,映照出了母親哀求的神情。
我責問自己為何要對弟弟下如此毒手!
國家!國家!無國不成家!
但又試問:人人無家又何以成國!
國事雖如天,但現在我心里,親友大過天。
我急忙收劍,卻為時已晚。
弟弟倒持長劍,整個身軀都壓了過來,利劍的鋒芒頓時穿透了他的身軀。
“仁兒,你又何苦……”
“國仇大似天!但在我心里,哥,你比天還大?!?/p>
我抬頭望天,無言以對,那曾有的幸福,曾有的歡樂,都已不復存在,唯有長長的一聲怒吼,劃破蒼穹,響徹天際。
(十四)
臨安的百姓高興地歡呼起來,而我卻慢慢垂下了握著長劍的手臂,怔怔地望著天際暮云,流下了眼淚……
情深結,結猶在,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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