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失蹤讓晏卓遭受了巨大的打擊,她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幻想自己不參與救援留在家里陪伴父親就不會發生這種事。發生疫情事件之后,身心已被壓迫到極限的她痛苦不堪,勞累的身體早失去力氣,眼里沒有一點神氣。天知道父親對她是那么重要,她以前沒有感覺到,只知道自己沒有父親在身邊也生活了十幾年,但現在父親失蹤了,她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拋棄了自己。
在麻木的狀態下,晏卓被Van帶進一家便利店。Van一手拉住她的手腕,拖住她邊走邊挑選了幾件衣服,Van的背心已破爛不堪,尤其是背后,撕裂翻卷開來半尺多長,活像丑陋的扁長嘴巴,將中間好端端的肌膚露了出來。晏卓看到了也懶得理會,任由布片隨他身體的動作搖晃。選好東西,Van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往門口走,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以為他們是一對年輕的情侶。兩人出眾的外貌和親密的態度同樣引起坐在門口打扮時髦的女收銀員的注意,她身上的黑色緊身褲和大花的長衫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她笨拙的身子,她用那雙胖到看不見骨節的手將時裝雜志撂在桌上,抬頭透過粉色邊框的近視眼鏡盯住Van和晏卓。這時便利店最里面的警報器突然作響,收銀員急忙扭著肥碩的臀部小跑著離開柜員機去查看情況,Van立即帶著晏卓離開。
離開便利店,城市已經籠罩在一片迷蒙的微曦中,光明開始給世界注入能量,告別黑夜后的城市慢慢從黑暗中恢復色彩,讓文明的風景重又粉墨登場。Van帶著晏卓上了一輛出租車,神思恍惚的晏卓像個癡呆癥患者一般被他塞進后車廂里。她渾身發冷,一條牛仔褲已不能滿足她對溫度的需要,上面黑色的針織衫又輕又薄,罩在身上好像同時有幾千個小孔往身上送冷氣,逼得她沒有底限地蜷縮著自己的身子。她腦里雖然混亂,卻很清楚如果父親真的落入吉爾斯那群人的手里,能幫自己的人只有Van。為了救Crystal,她交換了自己的自由,只要可以救出父親,她愿意犧牲自己的生命,但是Van并沒有開口和她談條件。此時她自己就是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寵物,被一個陌生人牽走,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么,更談不上別的問題了。
她無助到極點,滿腦子想著父親的安危,暫時忘了寒冷饑餓,閉上眼睛縮在后排座位上,感覺著眼簾外細微的光影變化。
車停住了,一只大手覆上晏卓的額頭,接著她就被人抱出車廂,余下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郊外的公路邊,一輛出租車閃燈停在路邊,目瞪口呆的中年瘦司機抱著一件標簽都沒有剪掉的休閑外套看著副駕駛的方向——剛才那年輕人將衣服朝他身上一扔,眼睛里射出兩道幽幽的紫光,一言不發地抱著女孩走進了路邊黑魆魆的林子里。他回過神來揉一下自己的眼睛,看一眼從火紅云層里探出半個身子的朝陽,低頭發動車子,一邊小聲罵著,“見鬼了!”迅速開車離開這個鬼地方。
溫暖的晨光灑在田野林間,橡樹林旁邊的池塘里一群水鳥悠閑地踱著步子在覓食,金輝灑在水面被反射出來,給池邊的水草野花裝扮了奢華的光暈,逆光的角度雖有些刺眼卻能看到不一樣的景致,連水鳥扎進水里捕食濺起的水珠都是晶瑩璀璨的,自然的美麗超越一切文明的奢侈和創造,此時躺在木屋圍欄旁的木椅上是那么愜意舒適,讓人忘記了喧囂和欲望。
“嗨,Van,來吃點東西!”
漢斯?沃克的妻子一手托著盤子,一手端著杯子,走到Van的面前,她還算瘦高的身子上套一件寬大的墨綠色T恤,領口已經洗的發白,微微翹起,袖子高高挽著,露出強壯的手臂,手上的皮膚和臉上一樣都是粗糙而干燥的,兩頰還留著曬傷的紅印,金棕色的直發隨便梳在腦后,簡單的直劉海和散落下來的碎發襯著她親切陽光的笑臉。
Van利索地從木椅上爬起來,接過她遞來的牛奶和面包,“謝謝你,艾米麗!漢斯還沒有回來嗎?”
“他到林子里去碰碰運氣,興許能帶點好東西回來!”艾米麗?威爾斯一邊回答一邊拿起角落里的一雙雨鞋,麻利地換上,笑著說:“我去塘子邊找找有沒有鳥蛋,那姑娘的燒好像退了,不過還沒有醒,早餐就在她房間里。”說完她拎上一只紅色的塑料小桶出去了,風風火火的架勢看著真是個不賴的干活娘們兒。
“姥姥,我在哪里,為什么我的腳那么重?”晏卓喊著,邁不開步子,姥姥笑吟吟地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幫幫我,姥姥!”晏卓伸出雙手懇求她。姥姥還是沒有動,“好孩子,你可以的,試一試,往前走一步!”
晏卓用力抬起右腳,使勁向前一邁——渾身一激靈,她睜開了眼睛。這是一個夢,姥姥依然是以前的樣子,她以為自己已經記不清姥姥的模樣了,但夢里的姥姥活生生的,好像就在自己身邊。
“你醒了?”
晏卓扭過頭看到窗戶前Van的身影,他雙手抄在褲袋里,靠坐在一個老式的木質儲物柜上,窗戶里灑進來的陽光給他的身體勾勒了金色的輪廓,連頭發都被鍍上高貴的光澤,他安靜地看著晏卓不再說話,晏卓卻能看到陽光在他金色的發絲上舞蹈,閃耀著迷人的顏色。他的咖啡色卡其外套沒有系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背心,灑脫隨意的姿態充滿男性的魅力。
晏卓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雙手用力撐住床想坐起來,立刻感到頭部一陣疼痛,連忙拿右手按住頭又躺下。這可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她發現自己生病了,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而要命的是她看到自己的右袖子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碎花棉布——她穿了一件別人的衣服,而這房間里只有自己和Van!
“是艾米麗幫你換的衣服!”Van漫不經心地說:“你這段時間可能太累了,所以發燒了!”
這是Van除了發號施令以外,和她說的最長的話吧。晏卓卻沒有心思留意這個問題,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父親的去向,腦子又高速運轉起來。
“艾米麗?女的?那就好!”晏卓在心里嘀咕著。她知道自己的身體需要調整一下,只有恢復了體力才能去找父親。這個信念激發她的意志,讓她的身心又被欲念脹滿,開始變得有了力氣。
“吃點東西嗎?牛奶還是熱的。”Van從小桌子上拿起牛奶遞了過去,見晏卓面露難色,單手扶起她靠在床頭,又將杯子遞到她跟前。晏卓拿過來一口氣將奶喝完,非常醇厚香甜的味道,她意猶未盡地舔一下嘴唇,接過了Van遞過來的盤子,里面有兩片粗面包和一個煎蛋,她毫不客氣地就將它們大口送進肚子里,她可真是餓壞了。
Van站在一邊看著她,她穿睡衣披著頭發的樣子很好看,活脫脫一個爛漫的田園少女,雖然纖弱但是淳樸干凈。她低頭的時候肩背是溫柔可愛的,黑軟的頭發服帖地覆蓋在惹人愛的小腦袋上,垂在肩上和胸前,安靜嫻雅。
“我們到這里來做什么?”
晏卓的發問破壞了此時安靜美好的氛圍,Van在晏卓仰起的臉上又看到了倔強和堅強。
他回答,“找線索!”一如既往地吝嗇自己的語言。人的心里若有明確目的,語言可以精煉到極簡,根本無需廢話。
晏卓不解,對這樣的答案一頭霧水,問:“找什么線索?”
“米盧的去向!”Van如此回答,甚至都覺得自己說多了。其實此行不僅是尋找米盧的去向,他還有重要的是事情要做,但這件事還不能讓晏卓知道,只能待到時機成熟才可以向她說明原委。
“米盧院長在的話,肯定會幫我找父親。”晏卓只是這樣想,卻沒有說出來,對Van說這些等于白費口舌。她低頭擺弄手指,右手不自覺地伸到左袖里撫摸左小指,戒指依然安安靜靜地套在小指上。她含蓄的穿著總是巧妙地擋住這件東西,她確信沒有人會注意這個小玩意兒,雖然她還不知道事件是否和戒指有關,但下意識里卻刻意隱藏戒指的存在。
“未來是個什么模樣?”晏卓伸出雙手抱住兩膝,低頭沉思,Van站在一旁,右臂搭上床邊的柜子,微斜眼睛望著她。小屋被晨光鋪滿溫馨,晏卓安靜地坐在床上,金色的塵點在光線里漫無目的地飛舞,她低下頭的樣子很美,黑色長發鋪散在碎花睡衣和白被單上,像一朵清麗綻放的龍爪花。
這時房間里靜得好像能聽見呼吸聲。
中午天氣晴好,清新的和風吹過田野樹林,夾帶著鄉野特殊的青草香將自然的柔情送進人們的懷抱。露天午餐的感覺真不錯,漢斯?沃克搬了一張小矮桌到木屋外的院子里,這里栽著一棵高大的櫸樹,樹蔭下遮陽又通風。身材稍矮的漢斯?沃克帶著頂舊氈帽,發紅的圓臉上胡子刮得很干凈,但是眉毛已經花白了,他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喜歡叼著煙斗。晏卓幫著艾米麗一起擺好餐具,漢斯則和Van在旁邊的烤肉架上烤野兔,大家開心地聊天,Van臉上露出輕松的表情,他和漢斯說話的時候目光是柔和的,晏卓見了,心里也不由一軟。輕松的時光過得很快,晏卓被艾米麗和漢斯的善良熱情感染,憂郁的臉上不覺有了笑容。
晚餐以后Van和漢斯到涼臺上閑聊,晏卓幫艾米麗洗碗打掃。
“晏,身體怎么樣了?”艾米麗一邊擦盤子一邊笑瞇瞇地問晏卓。
晏卓洗洗手在圍裙上擦干,含羞的臉上露出微笑,“好多了,謝謝你,艾米麗?!?/p>
“不要這么客氣,米盧和Van是我們的好朋友,你們到我們這里來,我們很高興!”說完艾米麗爽朗地笑了,她的笑聲一點不遜于男人的聲音,發自心底的,根本不在意別人怎么看。
這種感覺和回家一樣,晏卓詫異自己會在如此短的時間愛上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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