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兄潤德找來的時候,蘇宜剛好不在。
“清兒”,潤德皇兄的語氣中盛滿心疼和自責,“當初都是大哥連累了你!”
清平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向潤德皇兄,可是本該是清朗明潤的身影此刻看在她的眼中也不過只是一團模糊的黑影。
其實,可以隱約看到物體的大致輪廓已經很不錯了,畫鬢如霜的毒性哪有那么好清除的?蘇宜這半年連續幫她尋找名醫,吃了多少藥物,都沒能好轉。
蘇宜前一陣子聽說江淮一帶有位擅長針灸的郎中,手法精準,特特地請了來,整整扎了七日的銀針。
其實,清平自己本是已然不抱任何希望的,不曾想,用完銀針以后,心胸之間壓抑的感覺竟然去了大半。只是這針法想要發揮最大效用,還需要配合一種特色丸藥,蘇宜此次下山,便是跟隨那江淮名醫去取藥丸。
清平對著大皇兄輕輕搖頭:“身處皇室,從來就不會有人免受權力傾軋的波及,再說,我本身就無心那些爭斗,來這南山,倒也可以安心靜享清凈。”她略頓了一頓,方才開口:“更何況,那件事,若不是大哥全力相護,我也不能全身而退,反倒是大哥,白白地丟了太子的位子。”
她斂眉,心神從這山間凜冽的刺槐花香中回到去年冬月的那一場宮變。
父皇壽筵,大皇兄以太子之尊,親自操辦。而壽筵當日,二皇兄潤身卻伙同三皇姐清樂,在她向父皇進獻的醒酒茶中下毒。
等到她捧著那一盞君山銀針向父皇祝壽之時,三皇姐卻以父皇風寒未愈,要忌飲清涼之品為由,勸阻父皇飲用,并慫恿將那盞茶賞給了她。
她也從未多想,更何況,父皇壽筵之上賜茶,這并不是每一個皇家子女都能肖想的恩寵。沒有任何猶疑的將那茶水飲下,只是,壽筵還未結束,她便心胸疼痛難忍,口吐鮮血。
最后,御醫被緊急召入,幫她診脈解毒的同時,也在她向父皇進獻的那盞君山銀針中測出了“畫鬢如霜”。那是出自江湖的劇毒,頃刻間可要人性命。
所幸,御醫診治及時,而她本也只是淺淺啜了幾口。可饒是如此,她也因為毒素波及,失去了雙目的清明。
可是事情,卻遠遠不會就此而止。她進獻的茶水,自然也是嫌疑最大,便是她的目盲也有了她為了脫罪故意為之的嫌疑了。而皇帝駕崩以后,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時任太子的大皇兄。
好在,父皇并沒有因此而完全相信了一旁煽風點火的三皇姐。這宗皇室丑聞被一筆輕輕帶過,她在大皇兄極力地求情下得以保全性命,自請脫離皇室,自此隱入山中。而大皇兄卻以瀆職之罪,被剝奪了儲君之位。
蘇宜,本是她的侍讀,兩人青梅竹馬,是當初父皇為她欽定的駙馬。她離宮之日,他自愿放棄一切,貼心相隨。
“父皇畢竟睿智,當初的事情也想得明白不少,母后在宮中對你也很是想念,你不如跟我回宮?”大皇兄試探著詢問。
清平從回憶之中醒轉,眼神清冽堅定:“我不回去,莫說是有了那件事,我不知該如何面對父皇,即便什么也未曾發生過,我也欣賞這山間的清凈寧樂。或許當初的事情正好給了我一個離開的理由。”
“清凈寧樂?”大皇兄很突兀地笑了一聲,語氣帶著嘲諷。“恐怕你最想要的是你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吧?讓那蘇宜陪著你,隱居南山,縱情山水?”
清平微微有些詫異,從未見過如此尖銳的大皇兄,他總是一副云淡風輕,明朗溫潤的樣子。
潤德卻明顯不想顧及清平此時的錯愕,繼續自己的話題:“你就那么確定他會這樣一直陪著你,放棄家族放棄權勢?”
“當初那件事,表面上看是我疏忽,讓人有機可乘。可是你也不想一想,父皇壽筵,我豈敢大意?每一道茶水,每一道膳食,每一個經手的人不是心腹?那畫鬢如霜是怎么跑到你進獻的茶水里面的?清樂和潤身縱然有手段,可還不能把手伸到我這里,你大哥我再沒用,總不至于蠢笨到等著讓人來宰割。
君山銀針,從選茶,到煮水,再烹茶,你是親自看著烹煮的,這期間,若不是平常你最親近的人,誰會有機會動手,自己想不明白嗎”
潤德的語氣雖是略帶了恨鐵不成鋼的責備,更多的卻是心疼和無奈。對于當日之事,也只是點到即止,余下的留給清平自己去想。
每年父皇壽筵,清平都會進獻親自烹煮的君山銀針,每一道工序,她都是親自為之,從不假人之手,這一點,眾所周知。這也是為何當初發現茶水之中有毒,父皇震怒的原因,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會對自己下毒!
而身邊一直陪著她逐水烹茶的,是蘇宜……
清平陷入怔忡,她不愿相信自己內心深處那一絲絲的懷疑。
“況且,這半年來,蘇家可從來都沒有大公子離家出走的傳聞,我還聽說,那蘇宜的父親正在籌謀為他迎娶清樂公主呢!”大皇兄的話語帶著凝重的心疼和恨鐵不成鋼的遺憾。
“你好好想想,我和母后都希望你能回來。”潤德在清平榻前久久凝立,再開口時,仍是溫潤如水,言語間溢滿疼愛和期盼。
清平不語,就這樣看著眼前的一團淡然的黑影離去,耳邊是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天幕漸漸暗沉下來,變成沉郁的黛青色,連那溫暖的暮春清風也帶了幾絲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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