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山風有些微涼,夾著仲春時節開得爛漫的刺槐的氣息,卷起滿室清冷。
清平在這暗夜中醒來,夢境偏冷,輕蹙的眉尖還縈繞著夢中的悵然,心卻在坐起的一瞬間猛然一沉。
她伸手向著身旁摸去,果然沒人。那一角的云衾錦榻,本應該是溫然安暖的,現在卻是,空的?!
她摸索著下床,打開房門,走入彌漫的夜色中。現在應是月華如練,星光潤朗,她抬起頭,眼前只有一片漫無邊際的黑。
心無所安,她在周遭刺槐凜冽的氣息中,變得更加彷徨。第一次知道長夜竟然如此漫長,清平就這般站在庭院中,甚至可以聽到冷露沾濕窗下芭蕉的聲音。
拂曉終于在山澗清脆的鳥鳴聲中到來,她伸出手,指尖染上點點陽光的溫然。
蘇宜打開青竹做就的籬笆門時,就看到臨風而立的清平。她穿著素白的寢衣,如墨長發在風中輕輕招搖著。熹微的晨光灑在她沉靜的面上,打碎成細密的斑駁,渲染了她眸間瀲滟的清波。
“清兒!”他快走兩步,放下手中的東西,一把將清平攬入懷中,語氣帶著軟軟的心疼:“你身子還沒好完全,怎么出來了?”
他的懷抱一如既往,有著她貪戀的溫暖。“我醒來,你不在。”她的聲音清冽,順著他的勢,埋首在他懷中。
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不同于槐花的凜冽,悠悠然竄入鼻孔。是在貴婦之中頗得盛名的極品“月下醉”。
這是千金難得的熏香,盛京中能用此香的人寥寥無幾,她以前在宮中時,三皇姐清樂便是最愛這香。自從目盲之后,她的其他感官倒是越來越靈敏了。
片刻的靜默,蘇宜溫潤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上次抓得藥吃完了,我今天趕早下山去找大夫換了新的方子,順便抓了幾帖藥。”
他說著,一如往常般伸出修長有力的手,輕輕拍打她瘦弱的后背。
“阿蘇”,清平忽然伸手撫上他俊美的臉龐,看不見,卻至少還可以觸摸到他臉頰的溫熱。她秀美的雙目中流露出幾不可見的脆弱,連聲音中也帶著淡淡的哽咽:“你不在,我一個人,會很害怕!”
蘇宜垂首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似是此時才感覺到她此時身上已是涼透,立刻將手臂收緊,將她打橫抱起,口中雖是忍不住地責備,卻毫不掩飾其中的心疼:“怎么這么大人了,出來連鞋子也不知道穿呢?”
他把清平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伸手扯過同樣有些泛著清冷氣息的錦被,口中逸出若有似無的嘆息。
清平抱著膝坐在錦榻之上,周圍明明是溫熱的,心中卻更加冰冷。他,這是第一次,對著她說謊。
蘇宜用溫水浸了帕子,細細地幫她擦拭臉龐,他依然是那么細心,那么溫柔。可是袍袖擺過,他衣襟之上的月下醉甜膩的氣息就像凌霄的藤蔓,將她緊緊縛住,讓她窒息……
當年三皇姐對蘇宜死纏不休的一幕幕在這一刻不合時宜的映上心頭,她恐懼,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阿蘇……”她許久才伸手輕輕握住他拿著帕子的右手,摸索著將頭埋進他的胸膛:“你,其實不必日日在此的,這半年,你能這樣日日伴著我,在這山野隱居,日日聽風過山谷,等落霞余暉,我已經很滿足了……”
原本是勸他離開的話語,到了嘴邊卻變成言不由衷的不舍與依戀,軟軟糯糯的,像是情人間曖昧纏綿的撒嬌。
他本是世家公子,能夠為了自己舍棄家族聲名,陪著她這樣貼心照顧,這種經歷,有過一次就已經足夠。她現在早已不是身份尊貴的公主,便是連最基本的起居事宜,都需要假人之手。他要離開,她決不怨憤。
靠著的懷抱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而來的便是他有些氣惱的聲音:“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我說過會照顧你一生一世,自然便會陪著你一輩子。”
“可是我現在是個瞎子,我不想,也不應該拖累你的。”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平靜無波,卻在被子底下緊緊握住雙手。
長久的沉默,只是,清平感覺得到,他的懷抱更加灼熱,緊窒,似乎要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
“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目盲,還給你一片清明!”蘇宜在耳邊一字一句,說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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