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家

　　高林的履歷象一張白紙，除了小學時候老師的評語調皮搗蛋以外，從來沒有犯過危害到任何人的事情，一個讀完大學然后找到工作，任勞任怨的人，而看病歷也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小時候身體不好曾做過割扁桃體的手術，如此而已。

　　象這樣的人會不會精神上有潛在的危險性呢？仇警官讓醫生對高林做了一個全面的檢查，最后得出的答案是由于工作上不如意，愛情上也不如意，這個人的確有點輕微的抑郁癥，但這種程度上的抑郁是這個社會上所有人的通病，絕不至于以殺人的方式以求得發泄。

　　仇警官還派人調查了高林的**史，高林只在中學的時候暗戀過一個女生，也遞過紙條，但遭到了回絕，而那個女生似乎與其它的男生好了起來，除此之處，高林的感情史也是一片空白，其**史估計更是沒有，也許這一次的**行為是他從男孩步入男人的第一步，可憐僅僅是這一步就令他身陷牢獄之中，也許還會搭上一條性命。

　　仇警官問醫生，這種暗戀被回絕的事情會不會影響到高林對女性的看法，從而產生一種拒絕與仇恨？高林一直找不到新女友，而頭一次**便認為女性是骯臟的，于是便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殺機。醫生的回答是相當的暖昧，這種可能并不是不存在，但高林卻似乎沒有達到那樣的深度，從他失戀后的種種跡象表明，他早已忘記了那段中學時期的感情。

　　看來，高林似乎并不是一個潛在的精神病患者，他殺人的動機也許正如他本人所坦白的那樣，是受到了某個人的操控。

　　仇警官并不認同這樣的犯罪動機，自己不能在報告里寫上這種動機，而高林也不可能由于這樣的動機而逃脫法律責任，所以這個所謂的動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仇警官還是進一步詢問了高林與那個神秘人的接觸過程，因為他多少有些可憐這個為嘗試女人而要付出生命代價的年輕人。

　　但十分可惜的是，高林無法說清與神秘人接觸的具體的細節，所講述的過程經常是前后矛盾，不能自圓其說。

　　仇警官感到很疲憊，在高林沒有承認一個合理的殺人動機之前，他根本無法結束這個案件，高林也只能暫時被監押在刑警隊中。

　　王旭則對仇警官的舉動有些詫異，這個案子不是很明擺的事情嗎？他有心探求一下仇警官的想法，但仇警官還是與以往一樣，沉默寡言，剛愎自用。

　　另外，王旭還發現，仇警官自從春節以后平添了一個毛病，就是幾乎再也不加班了，到點就走，好在這段日子，任務并不重，否則這哪象一個刑警的樣子！

　　離開了單位，仇警官前往回家的路上，一想到家，仇警官不免有些恐懼。在警局里的累是一種挑戰，而回到家里，恐怕更累，而家里的累是一種無奈。

　　父親現在干什么呢？他行動自由，但他能不能保證不惹麻煩呢？

　　也許根本不能，此時家里所有的門一定被打開著，包括冰箱的那道門，好在里面沒有什么東西，但這樣下去一定不是一個辦法。

　　仇警官決定把冰箱干脆關掉，家里再也不留任何吃的東西了，每天吃飯自己在外面買一些帶回去就好了。

　　這樣想著，仇警官將車停在了一個路邊的小飯館。

　　仇警官要了一瓶啤酒，雖然他知道開車的時候不能喝酒，但這么少的量，他還是抱有一份僥幸的心理，更主要的是，他想借著啤酒冰涼的作用讓自己清醒一下。

　　仇警官經常這樣做的，有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是為了讓自己麻醉一下，但仇警官是為了讓自己更清醒一些，所以他從來也不多喝，只是一瓶便足夠了。

　　沒有機會放縱自己，仇警官感到自己生活得太壓抑了，但他卻無法擺脫這種壓抑。看著鄰座的一對戀人親密的樣子，仇警官不禁有些嫉妒。

　　到了這樣的年齡還在嫉妒年青人，仇警官不覺為自己的嫉妒之心而感到好笑，但回想起來，這種心理也是十分正常的，哪一個男人不希望有一個女人呢，不希望家庭里有一個女主人能夠幫助他呢？

　　轟轟烈烈的愛情那是年青人的事，現在的仇警官只想有一個家，一個真正的家，一個能與他同甘共苦的妻子。

　　仇警官有過妻子，但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那時候的仇警官意氣風發，正是事業的上升階段，常常顧不得家庭，所以正如所有愛情故事一樣，工作使仇警官冷落了妻子的感受，一段維持了十年的婚姻終于宣告破裂。妻子給他們三歲的女兒找了一個新的父親。

　　又是十年過去了，妻子與女兒都很幸福，但那個家庭的男主人卻不是仇警官，那是一個新的家庭。

　　在離婚后的十年中，仇警官不時的會去看望女兒，當然還有前妻，由于工作繁忙，這樣機會的很少，所以仇警官每一次都精心的準備，給女兒挑選最好的禮物，但事情總是事與愿違，女兒并沒有表現出多少熱情來，似乎只把他當作一個叔叔，一個母親的同事，這令仇警官的心十分地痛苦。他知道，那個家其實并不需要自己，女兒其實也不需要自己，父親，有血緣又怎么樣，沒有時時刻刻的愛依舊是陌路。

　　所以，這幾年仇警官去看望女兒的次數更少了，他實在不太想打擾他們的生活，也不愿意讓自己傷心。

　　仇警官不是沒有找過其它的女人，但現實的情況擺在那里，作為一名刑警，他注定無法承受家庭的溫暖，也注定無法給家庭帶來溫暖，更何況，父親在這五年前又得了病，在這種情況下，哪一個女人會以半個妻子半個保姆的身份嫁給自己呢？

　　沒有，沒有這樣的女人，而仇警官感覺自己作為男人的魅力也在這種現實的問題中消失了，他似乎再也找不到一個妻子了。

　　沒有找到妻子，但仇警官的確找到過女人。

　　很奇怪，仇警官這樣一個被現實慢慢地榨干了激情的人竟然也有過激情的時候，那是由于某個案子，從外地來了一名協助破案的女刑警，人并不漂亮，但嫵媚溫柔。

　　那是激情的一夜，仇警官都不記得當時是如何發生的了，但他不會忘記，第二天醒來時，兩個人都后悔了，那名女警已經有了丈夫。

　　知道不可能長廂斯守而產生的激情，這種激情又有什么用呢？

　　仇警官想念那名女警，但女警并不懷念他，激情過后便什么都沒有了，只留下了一場夢，僅僅是夢，甚至連余香都不存在的夢以至于仇警官竟然無法想起這個遠方的同事的名字。

　　沒有愛情，沒有家庭的日子，仇警官比誰都清楚。

　　離開了小飯館，仇警官帶著打了包的飯菜回到了家中。

　　一切正如所料，家里所有的門都打開著，除了仇警官臨走時故意反鎖好的正門與客廳里的窗戶。父親笑呵呵地迎接著自己的兒子，眼神中充滿了無辜，但仇警官感到了一種厭惡。

　　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能到頭呢？

　　仇警官不敢想，也不能想，因為這是他的父親，把他養育成人的父親。

　　仇警官想要拔掉冰箱的插頭，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沒拔，冰箱的門竟然關得好好的，這令仇警官感到很奇怪。好不容易把父親哄上了床，他終于也累了，坐在窗前，關著燈，吸著煙，外面的世界燈光閃耀，充滿了誘惑，但那不屬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