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相伴帝王 四

　　明旌走進已經(jīng)闊別已久的行宮，這里曾經(jīng)是自己母妃住的地方，只是早已絕了人煙，明旌打開屋門，迎面便是一股腐朽的氣息，眼前滿是煙塵，再進入這兒，心中早已不知是什么心情。

　　明旌走到一幅畫前，畫中女子笑顏明媚，一身異族裝扮，碧色的眼眸情深似水，棕褐色的卷發(fā)，有種纏綿的艷媚，是個美人，美得別有風采。

　　只是到最后也是一個被這深宮吃了骨頭的女人，花樣年華一過，那女子的笑容便越來越少，就像凋零的花，再也開不出明艷的顏色，還記得那清澈如銀鈴的聲音，總是以最純凈輕快的民謠來發(fā)聲，輕輕的吟唱，明凈到了極致，只是后來，再也沒了。

　　消失的，無隱無蹤。

　　只剩瘋狂地尖叫，驚悚到刺骨的聲音，如同鬼魅一般，宮里的人都不敢靠近這里，每天送飯的宮婢眼中只有驚恐和怪異，曾經(jīng)歌舞旖旎的宮殿成了死氣一片的墓地，瘋了一樣的沉寂。

　　直到最后，那個尖銳的劃破寂靜的聲音也消失了。

　　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到在了血泊中，那雙曾經(jīng)靈動的碧眸永遠的失去了神采，那纏綿的褐色卷發(fā)被染成了紅色，凄厲的，絕望的，而這些，那個男人連看一眼都是奢侈。

　　明旌取下畫，揮走了畫上的灰塵，將它卷起，用一根絲帶綁住，馬上就要出宮建府，這幅畫帶在身邊也會方便許多。其實明旌自己也不知道男人是留一份情面還是早已把這里忘了，總之這里能夠被留下來還真的出乎明旌的意料，一個被世人認為謀害當朝皇后的女人，死后竟然還留有一處宮殿。

　　是昏了頭吧，怎么可能記得！想來，那個男人已經(jīng)忘記了。

　　后宮佳麗三千，有多少人獨取一瓢？明旌自嘲的笑笑，神色有些凌亂，帶絲潦倒。

　　突然想到袖中的玉簫，明旌把它拿了出來，“沒想到進宮的竟然是你。”

　　明旌今天是看到夏淺言的，那訓斥宮婢的惠妃娘娘，有著當日不同的氣勢，果真是一入宮門深四海，當日那支清婉的蓮也沾了塵土。

　　明旌從柜中取出一個長盒子，將玉簫放入。

　　的確是一只好蕭，只可惜明旌不愿沾染這宮中愁緒，倘若被人參上一筆，不知境況會糟到哪去，明旌將蓋子緩緩合上，心中也有憐惜，可是別無他法。

　　明旌發(fā)出低沉的聲音：“該是好好探探宮中的事了。”沒想到離宮四年，自己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了。

　　屋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秋雨，寒氣進了屋子，滿了一室的寂涼。

　　秋風起，更添悲涼。

　　“姑姑，我們什么時候才可以起來？”秋日的雨不大，可是極寒，跪在地上的宮婢受不住寒氣，開口輕輕地問道。

　　“是啊，姑姑，你看著宮中人來人往的，我們被瞧見了多沒面子，剛剛路過的人都看著我們笑呢！”

　　趙姑姑一聲怒喝：“面子！面子能當飯吃？面子能頂命用？既然進了這宮，就要知道如何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哪里還有什么面子！”

　　“不爭氣的東西！要是平時我們站起來也就算了，可是今兒個惠妃娘娘發(fā)了怒，你站得起來嗎？你敢站起來嗎？誰想在這兒遭罪？可是我們就必須跪在這兒，否則這以后的日子還不知道怎么過呢！”

　　“受個罰話也這么多，以后惠妃娘娘還不要了你的腦袋去！”

　　“誰能要了你們的腦袋？說給朕聽聽，沒想到這宮中還有這么大膽子的人。”從轎子上下來了一身明黃，身邊的小太監(jiān)趕忙撐起傘，以免讓這萬金之軀濕了衣裳。

　　一聽這話，趙姑姑滯了聲，眾宮婢一起跪著轉(zhuǎn)了身，“參見皇上——”眾人不敢抬頭，聽齊宣帝的語氣，似乎很陰沉，不知道多說了會變成什么樣子，萬一惹得他不高興了，那就是他要自己的腦袋。

　　“說話呀，誰要你們的腦袋？”

　　“回皇上的話，并不是誰真要了我們的腦袋，只是今兒個奴婢做錯了事，懊悔的恨不得砍了自己的腦袋。”趙姑姑到底是宮中的老生，說話時有了分寸。

　　齊宣帝看了一眼，眼中一片陰霾，“哦？那是誰讓你們雨天跪在這里的？你倒是說給朕聽聽。”

　　趙姑姑低著眉，不知聲，只聽一喝，心下一驚，身子板一挺，只是仍是低著頭，答道：“回皇上的話，是惠妃娘娘。”

　　“惠妃？”齊宣帝沉思，半晌才想起來自己封過這樣一個女子。“夏家的？”趙姑姑一時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皇上竟然完全不記得了，這后宮女子的悲哀莫過于此。

　　“回皇上的話，是的，惠妃娘娘前些日子剛進宮，蒙皇上恩典，賜予四妃之位。”

　　“哦。”齊宣帝沉吟一會兒，點了點頭。

　　“沒想到剛進來的妃子性子這么烈，都起身，朕倒要看看，這惠妃是不是吃了熊心豹膽了。”說完，齊宣帝轉(zhuǎn)身上了轎子，臉上看不清神色，趙姑姑和宮婢們只好小心翼翼的跟著，不敢吱一聲。

　　“姑姑，你看——”自己的主子，到底擔心，如若一進宮就失了寵，那以后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不好過。

　　“不要多說。”趙姑姑警告，只是心里也祈求，還是不要出事的好。

　　傍晚風涼，玉陽宮內(nèi)無人煙。

　　在一旁侍候的人早已被夏淺言遣了出去，只是趕走了他們之后，自己也沒了心思，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世事難料，只是沒想到如此荒唐。

　　曾經(jīng)的少女情懷，偶然傾心于一人，只想珍藏于心，得一世掛念，卻不想他不僅是深宮之人，還是一國之君的皇子！可笑自己癡傻，竟得今日的寒心。

　　夏淺言坐在床沿，眼中泛淚，只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為了什么。

　　因為心中百味陳雜，有不甘，有痛心，有懊悔，還有更多更多的意味，無法道盡。

　　冷冷一笑，寒了顏色。

　　夏淺言，你竟然悲哀至此。

　　窗外秋風蕭瑟，屋內(nèi)人心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