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真我流露

　　雪已經小了，黛色的蒼穹散下片片雪花，流轉飄蕩好似輕煙，玲瓏剔透無足輕重，卻悠悠然將天地渲染成茫茫一色。

　　兩人一個靜坐一個默然站在那里，默契地誰都沒有說話。尼恩在消化剛剛看到的一切，塞茵薇娜強烈的情感宣泄還在沖擊著他，這是一種憤然，懊悔，失望，失控的負面情緒，也是當她將眼前所有人扭斷脖子后猛然醒悟過來后的，即從心底涌現出來的感情。

　　她并不想殺人，但她無法控制自己兇惡的本性。

　　她試圖控制一切，但卻以失敗而告終。

　　她不想讓接下來沖進工廠解救自己的德里克看到眼前的一切，不想聽到他責怪的話語，不想感受到充滿譴責的眼神落在自己無所遁形的失敗者的眼底，她不想。

　　但她卻無所躲藏只能尷尬地、驚慌失措地站在那里迎接著即將面臨的一切。終究德里克會認為這全是她的錯，而塞茵薇娜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她的錯。

　　與本能相違背，竟然還會認為這不對。

　　塞茵薇娜不知道到底是哪兒出了錯，她認為自己錯了，而且無可駁辯。

　　所以在德里克責怪她殺了人的時候，她陷入了一個糾結而憤怒的惱羞成怒的情緒當中，憤然沖出去的。事實上，她只是逃走了，她非常丟臉的逃走了。

　　“你已經改變了，這讓我欣慰。”尼恩終于在所有的感官都淡化下去后，說道，“真的，塞茵薇娜，我很高興在不知不覺中你改變了這么多。”

　　塞茵薇娜沒有說話，只是懊惱地瞪著他，似乎在說你們將我改變得不再是我了！這太可怕了！

　　“這不可怕。”尼恩神色從容地微笑說道，“你只是變得更有人情味，變得更好了。”

　　塞茵薇娜嘆了口氣站起身：“算了，回去吧。”

　　“你愿意回去了？”尼恩表示驚訝，“我追過來是勸你回去的，好歹給個我說教的機會吧？”

　　塞茵薇娜輕勾唇角，嫣然巧笑：“我可沒興趣總鬧小孩子脾氣。”

　　尼恩盯著她的臉瞧，緊接著惡寒得一顫，怨聲說道：“拜托你別笑得這么惡心好不好？看著自己臉上笑得一點不爺們，我真接受不了！”

　　“去！敢說我惡心？！”塞茵薇娜立馬陰著臉森然怒瞪，“你這個白癡一樣的腦袋連基本審美常識都沒有，真令人失望！”

　　“……什么審美？笑得這么妖氣縱橫叫美嗎？”

　　“你為什么不去死啊尼恩，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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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停止了的時候，兩人回到了納斯莊園。庭院里的冷杉蒼松都已經變成了瓊枝玉樹，大地再次披上了銀色的外裝。塞茵薇娜在喝完第一杯熱咖啡后，被叫到了伊斯萊弗先生的書房，A先生也在座，獨不見德里克的影蹤。

　　“德里克在房間，剛剛我們找到了曼頓的行蹤，想必他們在通電話。”伊斯萊弗好像看透了塞茵薇娜的想法，先行說了出來。

　　塞茵薇娜松了口氣，這倒省卻了不少麻煩。她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等待著他們發問，像預料的一樣，他們對工廠內發生的事很好奇，希望她能告訴他們到底發生了什么。

　　塞茵薇娜很明白這兩位領導人的意圖，他們在給她很大的自由度來闡釋事實，然后再來評判這項殺人的指控是否合情合理。所以塞茵薇娜沒有隱瞞事實，也沒有試圖辯解，便將所有經過不加任何形容詞，毫無感情地敘述一遍。

　　末了更是干巴巴地來了一句：“最后德里克進到工廠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然后我們吵了一架，直到尼恩找到我為止，我還在生氣。”作為所有事情的收了尾。

　　尼恩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狠狠地瞪著她，接連翻白眼加撇嘴，一副決不贊同的表情。但塞茵薇娜連看他都不看他，一路冷著臉完全是愛怎么樣怎么樣，請隨便的意思。讓尼恩恨不得想對她飽以幾拳來泄泄火。

　　伊斯萊弗聽完塞茵薇娜的回答后，看看A先生，A先生笑著看向尼恩：“看來尼恩持有不同意見？那你說說看事實是什么？”

　　“事實上她很后悔殺了人，您知道的先生，她……”

　　“咳！”塞茵薇娜皺緊眉頭干咳一聲，不耐煩地嘖著嘴，“請你注意用詞，減少不必要的描述部分。”

　　尼恩又翻了個白眼，改口說道：“好吧，整個過程塞茵薇娜講得是事實，但她內心其實很后悔……”

　　“咳，尼恩，你不是心理醫生，請不要做非專業性的心理分析。”

　　“你這死丫頭片子能不能不嘴硬了？”尼恩被塞茵薇娜一再打斷后，終于暴走了，“你后悔殺人就承認好不好！你是殺人犯這事誰都知道好不好，你已經改變了就承認事實好不好，沒見過你這種死要面子硬撐著的，你這丫頭犯撅時一點不可愛，你就不能像個正常女孩兒談談戀愛，訴訴苦發型師給做的頭不好看，抱怨抱怨衣服不夠漂亮，而不是一腦門心思想著國仇家恨跟人拼命的事嗎！你就不能放松點然后撲在我懷里好好哭上一把，讓我好好安慰你一下，讓我有種做哥哥可以依靠的感覺嗎！”

　　“我呸，你這個哥哥當得哪點靠譜讓我有依靠感了？！”塞茵薇娜也生起氣來，回吼道，“剛剛是誰在樹林里說我笑得惡心，笑得一點不爺們，笑得一臉妖氣縱橫來著！你還讓我撲你懷里哭？！撲你懷里求安慰！我除非是腦子壞掉了我才會去依靠你這個白癡笨蛋傻瓜蠢到沒邊沒際的宇宙間最大的大渣渣！”

　　“這是跟哥哥說的話嗎！你真不可愛！”

　　“我才應該當姐姐才對！你哪兒來得哥哥樣？！來，叫姐姐！我其實比你年紀大！”

　　“哦，姐姐？做夢去吧！你這個奶奶！你這個姥姥！”

　　“你才奶奶姥姥呢，你這個低智商的榆木腦袋！你真討厭！”

　　“……”

　　“……”

　　這兩貨最后越罵越上癮，把坐在辦公桌后面的伊斯萊弗先生和A先生完全忽略掉了，基本快要變成隱形人的兩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大腦一片空白。他們沒見到后塞茵薇娜失控后的表現，也沒看過她和尼恩私下里的互動模式，因為她從來都表現得比正常年齡段的都要成熟得多。

　　事實上也應該如此，畢竟按她的話講是活了96年，雖然換算結果是她其實才16歲，但就目前來看本質上也比地球女孩兒要世故得多。卻難得的在口水戰里氣到不行的情況下，意外地表現出真我性格，那就是——既單純又可愛。

　　“我說兩位……”伊斯萊弗先生試圖打斷他們沒品味的互罵，很不成功。

　　“兩位！該吃午飯了！”A先生對于伊斯萊弗勸架的水平表示嗤之以鼻，提高音量喊道，“還有餐后甜品啊！有人想吃嗎！”

　　一瞬間房中清靜下來，在尼恩不以為然的表情剛剛浮上臉頰時，A先生適時的加了一句：“還有馬歇爾醫生找到幾具身體，不知道你們吃過飯后想不想去挑選一下？”

　　頓時兩人立馬忘記剛才到底是因為什么而吵架，不約而同地齊齊點頭，異口同聲地叫道：“好！”“當然！”

　　“好了，那去吃飯吧。”A先生得意地瞟了一眼伊斯萊弗先生，眼神里夾雜著不言而喻的表白：瞧見沒有，想停止一場小孩子的吵架必先以美食誘之，再以轉移目標為重點，無往而不利也。

　　伊斯萊弗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