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相伴帝王 三

　　十三。

　　住進這深宮一月，一切仿佛已如隔世，夏淺言從一個未滿雙十年華的少女，變成一個深宮之中的少婦，其實已經厭倦了，為了避嫌，夏淺言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接見皇上，就是在屋中看書，從前喜歡的小楷，如今看來也變得了無生趣，這皇城之中的寂寥，如何受得了。

　　御花園百花齊放，竟不似秋景，多了份暖意。

　　夏淺言慢慢走近一躲牡丹，花瓣質感細膩，極艷的顏色，一份雍容盡顯無疑，看著這朵紅色的牡丹，淺言腦中閃現出一抹紅色的身影，尊貴的，驕傲的，讓人傾羨的夏紅衣。

　　紅衣是最喜歡牡丹的，越艷麗的紅衣越喜歡，其實不知道為什么身為男兒會喜歡牡丹，只是夏紅衣配了這牡丹倒是獨一無二。

　　說來也奇怪，整整十八年，身為姐姐的夏淺言似乎總覺得自己的弟弟太過神秘，不允許別人靠近自己的屋子，不允許旁人近身伺候，自己也問過，紅衣只說自己因為從小去了寺中學習，一人獨自料理早已習慣，旁人靠的太近反而不自在，想來也有道理，淺言便不再細問。

　　紅衣的白色底衫上繡著很大的一朵牡丹，熠熠生輝，也只有夏紅衣襯得出它的華貴。

　　“娘娘要是喜歡，奴婢就叫人摘點，送回娘娘的宮里，也好裝扮裝扮玉陽宮，這玉陽宮到底是素雅了點，少了點喜氣，這不，娘娘剛剛進宮，宮中總要添點紅。”趙姑姑看淺言看著一朵牡丹出了神，便自己出了主意。

　　淺言輕笑，搖了搖頭，“倘若折了下來，那便損了風姿，還是算了吧，倒不如讓它迎風而放，也是雅致。”

　　“是。”趙姑姑應了一聲，不再答話。

　　突然一聲嬌笑入耳，夏淺言和趙姑姑皆是一驚，“呵呵，我看啊，妹妹還是把這花摘回去的好，你瞧妹妹這一身素衣的，未免太過清淺了，正好用這鮮紅的牡丹襯得亮麗的點，省的太容易讓人忘卻，你說，妹妹進宮一月有余的，皇上也沒去看你一次，妹妹在深宮中豈不寂寞？”

　　趙姑姑先是反應過來，施了一禮，“貴妃娘娘金安。”

　　淺言一聽，不慌不忙施了一禮，然后說：“皇上日理萬機，總不能因為淺言耽擱國事，皇上雖然人未到，但是這幾日的封賞，就可以說明皇上還是體恤淺言的，淺言不求其他，只要能在皇上需要時為他分憂解勞，淺言也就心滿意足了。

　　莫貴妃撫了撫自己的發髻，瞥了一眼，笑著說：“喲，沒想到妹妹如此大度，真讓本宮這個做姐姐的自嘆不如，只是，姐姐有一點不懂，倘若這皇上不來你的宮中，妹妹如何為皇上分憂？”

　　淺言知莫貴妃并非善意，并未答話。

　　“再說，什么叫不求其他？姐姐倒是疑惑了，妹妹可否幫姐姐解答一下？”莫貴妃靠近夏淺言的耳旁，輕輕說道：“在這深宮之中，你還不是得靠你這張漂亮的小臉蛋和你這個肚子，倘若他爭氣了，你也就有所依靠了，倘若他不爭氣——嘖嘖，妹妹，你說你可這么辦啊？”

　　夏淺言聽了這話，眼眶一紅，到底是大家小姐，哪受過這般侮辱。“為孕育子嗣是妃嬪的責任，淺言順其天命便好。”

　　莫貴妃一聽，覺得這是天大的笑話，一時間笑的花枝亂顫，“好啊，那妹妹便等著子嗣從天而降，我倒要看看這天天在我宮里的皇上如何給你他的種！還有——你這朵清淺的花兒如何入得了貴人的眼！哼！”

　　夏淺言暗自吸了一口氣，擠回了眼中的淚，半晌開口說了一句，“花香不艷，艷花不香，絢爛的花只可近觀，倘若遠了，便再也無人賞識，只能等待凋零，而清淺的花，就會十里飄香，不管如何，總會有人惦記。”

　　“你！”莫貴妃一氣，沒想到夏淺言會還擊，自己一愣，“哼，可是就算用花香把人引過來，卻發現了無生趣，那也未必好到哪里。”

　　“花，艷極必衰，了無生趣也總比零落成泥強！”夏淺言也是不讓一步，伶牙俐齒。

　　“你這張小嘴真會說，怎么不見你在皇上面前說你，哦，我忘了，妹妹到現在連皇上面也沒見過，怎么開口？”莫貴妃上去，掐住夏淺言的下顎。

　　夏淺言一下甩開莫貴妃的手，“還請姐姐自重，既是名門閨秀，就不應該說如此的污言穢語！”

　　“你說我在說污言穢語？夏淺言，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說完，就要一巴掌。

　　淺言攔住，第一次，細弱的手臂如此堅強，“妹妹有些不適，不能在這兒陪姐姐了，姐姐自己賞花愉快，趙姑姑，我們走。”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莫貴妃望著那遠去的背影，狠狠地折下了一支素白色的花，“我倒要看看，這夏家的女子，能有多厲害！”

　　夏淺言的步子極快，到底涉世未深，受了氣便是急躁。“娘娘不該如此的，莫貴妃進宮五年，還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趙姑姑跟在一旁說道。

　　“那姑姑為何剛剛不阻攔我？”夏淺言突然停下。這種時候做奴婢的理應阻止，緩和氣氛，趙姑姑卻在一旁不知一聲，眼下情形，夏淺言倒也看得明白，畢竟自己是剛進宮之人，哪里有艷若桃李的莫貴妃位高權重，這皇后未封，她便是執掌六宮的人。

　　“倘若姑姑阻攔了，我也不會氣到這般昏了頭。”

　　“主子說話，奴婢哪能插話。”趙姑姑一臉恭順，瞧不見倪端。

　　“呵，姑姑是不敢插我的話，還是在莫貴妃面前短了嘴？”

　　“這——”趙姑姑一時語塞，“娘娘是在怪罪奴婢嗎？”莫不是懷疑她吃人家嘴短？

　　“趙姑姑在宮中已二十年，我一個剛進來的新人，怎么會有資格怪罪趙姑姑？”夏淺言語氣越發冷了下來，“只是，姑姑別忘了，你是我宮中的人，就只能為我做事，不得有二心。”說完，淺言笑笑，“不過——以姑姑這背叛過主子的人，還有誰會信任你？就算你想有二心，也未必有人接受啊。”

　　趙姑姑一聽，眼中頓生恐懼，“不知——不知娘娘是哪聽來的。”這是解決的隱秘，至今也無人知道。

　　“先不管我是從哪聽來的。”淺言美眸一轉，輕輕說道，“趙姑姑，念在你伺候的是我，我這個剛進來的新人就教你兩句話。”

　　趙姑姑第一次被淺言嚇到，這新進來的主子，一向溫婉，今兒個，怎么就成了這副樣子？于是深吸一口氣，說道：“奴婢謹聽娘娘教誨。”

　　“第一，我姓夏，只要夏家存在一天，皇上就會保我一天。”

　　“第二，這宮中一向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我比莫貴妃年輕，比她溫婉，最重要的是，我是新人，而她已入宮五年，憑姑姑的眼力，應該自有量度。”

　　“淺言言盡于此，還望姑姑自持。”

　　淺言說完，看著趙姑姑，眼中有一抹道不清的意味。

　　趙姑姑低著頭，半晌沒有出聲，突然跪了下來，“奴婢知錯，奴婢不應該存有二心，還望惠妃娘娘饒命。”

　　淺言并未答話，只是掃視了隨行的一干人等，眼中滿是冰涼，“你們呢？”

　　“奴婢絕不敢存有二心。”眾侍婢害怕的一起跪下，紛紛表達自己的忠心。

　　有些人，你只有發威，他們才會知道你的底線，倘若一直謙讓，那邊會壞了規矩，夏淺言不是欺善之人，但，也不會讓別人欺了自己。

　　罷了，如此也可以了，想他們也不敢放肆了，“起——”夏淺言原本是想讓他們起來的，卻望見那碧色瞳目。

　　記起那一天。

　　臨清湖邊簫聲逸，一管碧蕭贈錦衣。

　　一雙獨一無二的瞳目，一襲山河秀色的壯麗，自己心下的暗許，和相見恨晚的惋惜。

　　不會忘的。

　　原是想好好珍藏于心，卻不料命運如此弄人。

　　“他是誰？”

　　趙姑姑一時疑惑，跪在地上問：“娘娘是在說誰？”

　　夏淺言并沒回答，只是注視著那身錦衣，不曾離開。趙姑姑扭頭望去，只見那人進了一處行宮，器宇軒昂，有些戾氣，倒不似身居宮中的人，畢竟這大齊皇宮沉醉了夠久，到處都是糜爛的氣味，怎么會有那么凌厲的氣勢。

　　只是那碧色的茶瞳，就能讓人知道。

　　三殿下，明旌。

　　沒想到出關四年，竟也回來了。

　　“回娘娘的話，是三殿下，這些年一直在塞外，近幾個月回的京，今天大概是來祭拜自己母妃的。”

　　“三，殿下？”夏淺言有一種瀕臨絕望的崩潰，“你是說，他是皇上的皇子？”

　　“是的，娘娘。”

　　淺言的眼中沒了神色，只是下意識的轉身，走向行宮，身后跪在地上的侍從沒了主意，紛紛望向趙姑姑，而趙姑姑望著夏淺言遠去的背影，深知其實這位也是個不好惹的主，便說道：“跪著吧。”不知道主子的深淺，還是不要輕易試探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