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相伴帝王 一

　　大齊皇宮莊嚴絢麗，金碧輝煌，乍看之下，盡顯奢靡。

　　不過一月的功夫，就已經(jīng)進入皇宮，夏淺言回首望著緩緩閉上的朱漆宮門，感覺到了一入宮門深四海的悲愴，到底是來了，此后，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不會忘記臨走之前母親那不可抑制的哭聲，那雙沒了神采的眼目滿是哀痛和絕望，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竟然笑著與母親道別，沒了念想，竟然一個笑容也可以如此輕易。

　　宮內(nèi)復道行空，長橋臥波，檐牙高筑，廊腰縵回，宮中的姑姑領(lǐng)著夏淺言走了很久，終于進了自己休憩的場所，因為還沒冊封，只得在一件屋內(nèi)暫住。

　　“姑娘還請在這歇息，如有什么需要，傳喚一聲便是，另外，皇上今晚設(shè)宴，夏輕侯會進宮，姑娘可以和侯爺稍聚片刻?！?/p>

　　夏淺言微笑施禮，“多謝趙姑姑?！?/p>

　　趙姑姑是在宮中二十余載的人，卻在新近宮人面前不擺姿態(tài)，“姑娘施禮，奴婢我可擔待不起，還請姑娘早些歇息，這舟車勞頓的，一般姑娘家也受不了。”

　　淺言輕笑，算是回應，趙姑姑看一切安排妥當，便說：“奴婢還要為姑娘添置一些東西，就先退下了?！闭f完，施了一禮，便退下了。

　　夏淺言并無睡意，只是在屋內(nèi)靜靜坐著，從晌午到黃昏。

　　太陽褪去了白日的刺眼，只剩一抹余暉，晚霞絢麗奪目，只是在皇宮的一角沒了外界的寬廣，少了一份自在。

　　難道自己就要這樣嗎？像太陽一樣燒盡絢爛，再等余暉褪去，從此失去光彩？然后整日呆在宮中了無生趣，像現(xiàn)在一樣坐著，埋沒在一個又一個白日，一個又一個黃昏中。

　　一滴淚落下，這一月中的第一滴淚，慢慢在夏淺言的衣衫上暈開。

　　酒宴講究天家風范，雖不是迎接外來使臣，但也排場極大，宮燈璀璨，照亮了黑夜，宮人們個個羽衣蹁躚，濃妝淡抹。歌臺暖響，殿內(nèi)春光融融。

　　受邀的大臣坐在一旁談笑風生，只是目光不曾離開那一抹奪目的紅色，一眼難忘。

　　有些人的風華是由內(nèi)而生的，只要坐在那里，就是一眼風采。

　　只是。

　　美酒，舞姬，當朝權(quán)貴，甚至是即將到來的一國之君也并未被那抹紅色放在眼里，那雙邪魅的美目只注視在一個人身上。

　　一抹碧色山河，盡收眼底。

　　紅衣低眉，將食指沾了點酒，在桌上寫下兩個字，重華。

　　紅衣斂眉沉思，不做聲響。

　　重華。

　　日月同升，方為重華。

　　日月重華，即為——明。

　　明，皇室中人。

　　紅衣霎時抬頭，望向那個坐在皇子席位中的人，那雙碧色眼瞳，正滿含笑意地看著他，紅衣端起酒杯朝自己猛灌了一口，暗暗詛咒一聲，這個瘋子！身為皇子卻不自持，意欲結(jié)黨營私，還想把夏家拖下水！難道不知道大齊君主最痛恨勾結(jié)黨派！如若被上書奏上一本，那便是株連九族，萬劫不復！

　　“碧色眼瞳，必為異域人所生?！毕募t衣低喃，用一種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叭首用黛?，竟有這般心思?！?/p>

　　“皇上駕到——”一聲尖銳打破了夏紅衣的沉思。

　　百官一起站起來，大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身明黃，極其的刺眼，齊宣帝已年近五十，一張滿是肉欲的臉，走起路來大腹便便，只有那一雙眼睛，透著陰狠與晦澀，位高權(quán)重的人，往往要心存猜忌，久而久之，便令人生厭。

　　紅衣撇開頭，不愿再看。

　　同樣的一雙兒女，自己的姐姐卻要耗盡青春去服侍這樣一個男人，怎能不心寒？相比之下，這身男兒裝好了太多。

　　酒宴開始，夏輕侯遠道而來國君為他洗塵，在朝官員都心里明白，齊宣帝也并未刻意出圣旨宣告，只是賞下黃金萬兩和一些奇珍異寶，便也進皇家之儀。

　　待身邊的公公宣完詔書之后，齊宣帝開始與身邊的寵妃嬉戲，毫無正統(tǒng)氣派可言，這就是大齊的朝廷！驕奢淫逸！骯臟不堪！

　　坐在一旁的明旌暗自捏碎了杯子，疼痛和厭惡讓明旌皺起了眉，血色開始在朝服上散開，鮮紅凄厲。

　　而一旁的夏紅衣，雖然齊宣帝已無暇顧及自己，但仍舊起身回禮，“臣，夏紅衣，謝吾皇恩典?！?/p>

　　齊宣帝本是無意一瞥，但就僅僅是這一看，便愣了神，“你——你——”齊宣帝慢慢的站了起來，用手指著夏紅衣，神色中滿是沖動。

　　“皇上？”一旁的舞姬欲將齊宣帝拉回自己的懷中，卻被齊宣帝推開，“滾！”

　　眾臣詫異，坐在席下不敢吱聲，這當今圣上喜怒往常的性子，沒人敢犯的起，倘若這一個不慎，沒了腦袋，那——可就什么都沒了，只有夏紅衣，一直站在那，有些不知所云，臉上帶著謹慎，聽聞圣上做事不講常理，果真如此。

　　“皇上有何吩咐？”夏紅衣低著眉，暗自理了心緒。

　　“像，真像——”艷麗嬌媚，還更勝一場風華，這眉眼真是像到了極致。

　　紅衣不明所以，眼中滿是疑惑，像？像誰？齊宣帝為何如此反常？

　　齊宣帝走向夏紅衣，開始有些神志不清，口中低喃著：“子語，子語，你終于來看朕了——子語，你原諒我了嗎？”齊宣帝越來越反常，想要抓住紅衣，紅衣下意識的一躲，不料齊宣帝竟大聲哭了出來：“子語，子語，你還是不原諒朕嗎？朕知道錯了，朕真的知道錯了！子語，你回來好不好？”說完，想要過去抱住紅衣。

　　“父皇是哪里不舒服嗎？還是有些醉意了？倘若父皇覺得不適，還是早些回寢宮歇息吧，兒臣去宣太醫(yī)?！泵黛鹤呱锨?，攔住了齊宣帝。

　　夏紅衣聽到這話，立即回應：“臣，夏紅衣送皇上回宮?！?/p>

　　齊宣帝愣了愣，呆在了那里，過了一會兒，幽幽的開口道：“哦，你是夏紅衣？”

　　“是，臣是金陵夏家紅衣?！?/p>

　　齊宣帝兩眼失神，繼續(xù)說：“你是夏紅衣，你是夏紅衣?！比缓舐淖叱鲅鐖?，一群宮人隨后，“你不是子語，子語早就不肯來見朕了，早就不肯了?！?/p>

　　紅衣暗自松了一口氣，只是眼眸輕轉(zhuǎn)，心生疑問，子語，到底是誰？

　　而一旁的明旌看著夏紅衣，同樣的陷入沉思，齊宣帝的最愛不是那個寵冠六宮的陳氏嗎？如今怎么又會冒出一個從未聽過的子語？

　　宴會并沒有繼續(xù)進行，待齊宣帝走后，眾臣便也慢慢散了場，只是今日的是太過蹊蹺，在每個人心里都留下疑問，但，都心照不宣罷了。

　　大齊皇帝一向如此，所以朝政才會日趨墮落，大家都習慣了，便也罷了。

　　深秋的皇宮蕭瑟隱晦。

　　紅衣感到一陣寂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