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侯紅衣 三

　　所謂樹大招風，踏破金陵夏家門檻的人不僅僅是說媒的，自然還有一些想要攀附權貴的地方官員和商家，這金陵夏家的財力，有一部分還得他們錦上添花。

　　夏小侯爺喜歡奇珍異寶，這是世人皆知的，倘若想要得到夏家的庇佑，那就自然少不了送上些稀世珍寶，而小侯爺往往來者不拒，都欣然接受。

　　此時夏小侯爺正靠在他的貴妃椅上，優雅倨傲的端詳著手中的夜光杯。

　　是個好貨色，杯提混元深沉，古樸典雅，與祁連山的古松紋相配，更為傳神，整只杯子看上去素雅大方。

　　“李老板真是太客氣了，這么貴重的東西，本侯可真是受寵若驚了。”質地光潔，一觸欲滴，色澤斑斕，宛如翡翠，倒入美酒，酒色晶瑩澄碧。

　　李老板一臉諂媚的笑著，說道：“這么貴重稀有的東西，放在草民那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獻給小侯爺，這東西大抵只有您這萬金之軀受得起了。”

　　夏紅衣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然后勾起一抹熟人的笑，說：“聽聞這夜光酒杯被皓月映射時，清澈的玉液透過薄如蛋殼的杯壁可以熠熠發光，這是否是真的？”

　　李老板看著紅衣的笑，便知他是欣然接受了，再聽到紅衣饒有興致的問著，更是喜笑顏開，便一邊鞠躬哈腰，一邊用那油膩膩的聲音說著：“確有其事，如若小侯爺好奇，今晚一看便是，倘若小侯爺著急，那叫幾個人將屋外的陽光遮住，小侯爺便也可以一探了。”

　　紅衣點點頭，不再說話，只是玩弄著手中的夜光杯。

　　過了一會兒，李老板見不見夏紅衣有所反應，便小心翼翼的說：“小侯爺，那，那要不要我幫你傳人來？”

　　“多謝，不過，這夏家的事就不必李老板多操心了。”紅衣的聲音暗了暗，不過臉上仍舊掛著一抹邪笑，李老板暗自抹了一下虛汗。

　　“是，是，是，這金陵夏家世代襲爵，家業如此之大，又怎是草民可以操心的呢。”紅衣聽了這話，看了李老板一眼，笑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而李老板本著虛溜拍馬的原則繼續說：“當今亂世紛爭，多少都城名不聊生，放眼這天下，能與這金陵的安康相比的，也就只有國都安鄖了，不過在金陵在小侯爺的管制下，我看著這國都不過也就是掛個名號，恐怕是萬萬比不得小侯爺這塊封地的。”

　　紅衣沒有抬頭，繼續觀察著手中的夜光杯。

　　“如若這天下紛爭又起，小侯爺這塊地也未必會受損傷，到那時——政權散亂，這小侯爺在這富饒之地位居一王，也未嘗不可。”說完，低頭諂媚的笑著，惡心的嘴臉！

　　“造型獨特，樣式精巧，墨綠似翠，紋飾天然，杯薄如紙，光亮似鏡，內外平滑，玉色透明鮮亮，倘若用其斟酒，必定甘味香甜。”夏紅衣斜靠在貴妃椅上，轉動著手中的夜光杯，笑的很美，笑的很媚，但妖嬈的不失那一份英氣。

　　李老板不知紅衣為什么冒出這一句，一時到不知怎么接話，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

　　“李老板真是讓本侯爺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商賈富民，也有如此的見識，李老板屈居這金陵一隅，真是大材小用了，倘若將來本侯有這能力，一定要多多提拔李老板，你說是嗎？”

　　“這，這就最好不過了，多謝小侯爺了。”如果能入得了夏小侯爺的眼，那就——

　　“嘭——”

　　“哎呦——”李老板一聲慘叫。

　　“下作的東西！”紅衣猛的站起來，把手中的夜光杯砸到了李老板的額頭上，當下留下了一個血印。

　　李老板被紅衣突如其來的變色嚇得不輕，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小，小侯爺。”

　　紅衣不屑地瞥了一眼，說道：“這國家大事江山社稷豈容你這般市井小民說三道四，這萬里江山如何劃分又豈是這金陵夏家可以控制的！就是世上有了你們這種攀附權貴，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夏家才片刻不得安寧！你最好給我滾出這金陵，否則別怪我夏紅衣不留情面！”

　　李老板一聽，急的扯住紅衣的衣袂，“小，小侯爺。”

　　紅衣被他一碰，更是怒了，“放肆的東西，誰準你碰我了！”說完，一腳踹開了了他。

　　“清澤，送客！”說完，夏紅衣走進內廳，臉上是沉沉的陰郁，第一次，那個總是笑的張揚邪魅的少年變了顏色。

　　酒。

　　一壇又一壇的酒。

　　上好的女兒紅，整整在地下埋了十八年。

　　紅衣在這間酒樓里坐了很久，一壇又一壇的女兒紅他不要命的灌下肚，酒樓里的人沒有人敢阻止他，因為他是夏紅衣，那個夏家的小侯爺，尊貴無比的少年。

　　當然，不僅僅是這樣，你見過夏小侯爺這副神情沒？沒有，凡是認識他的人，都沒有見他翻過臉，永遠笑的那么英氣，雙目總是含笑。

　　而他現在，一身的陰沉，只差一刻，就有一種永入修羅的慘烈。

　　紅衣斜坐在窗口上，手里扣著一壇酒，不時的往自己嘴里灌幾口，耳邊是一陣又一陣的風，炸的紅衣耳邊有些生疼，發帶隨風飄揚，衣袂也被獵獵的秋風卷起，發絲隨風飄揚，幾縷劉海劃過如玉的臉頰，帶著幾絲繚亂，幾絲纏綿。

　　一個如玉的少年，紅底金邊的衣衫將他襯得那么的雅致。

　　已經很晚了，那些寄生于這世間的人，早已在自己的家中歇息，就連這金陵最熱鬧的教坊也熄了燈，不再接客，看吧，就算繁華如此的金陵，也抵不過黑暗的吞噬，只有那一輪孤獨的圓月，與此時的紅衣對望。

　　深秋的月很涼。

　　深秋的夜很冷。

　　深秋的紅衣很靜。

　　沒有人看見，那個將會榮耀一世的少年，那么寂寞，那么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