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郁悶:花朵般的年齡,夢幻般的心靈,怎么也會像疲于奔命的我們,喜歡上了孤寂幽怨的《橄欖樹》啊?
一個人影從商場奔出,氣極敗壞的摔著手,邊跑邊吼:“哎哎,哪來的農村妹兒?把窗子都遮完了,我們還怎么做生意?給你說了好多次,怎么總是不聽喲?”
小姑娘一嚇,停了下來。
我一步搶過去:“誰遮了你啦?這么大的窗子,只要守法經營,不坑人,還怕顧客看不見?不上門?真是莫明其妙。”
許是我一身名牌的行頭和傲然的責問懾住了他,小保安喏喏而止:“呃先生,不是我,是我們經理讓我來的。”,“我與你們老總是朋友,這事兒不用你管,走吧!”
小保安轉身便跑。
“叔叔,你與商場的老總是朋友?這太好了,太好啦。”小姑娘高興得跳起來。
我只得皮笑肉不笑的點頭,蹲下地,拎過她的小提籃:“不過,最好是不靠著這窗玻璃。遮了人家生意不好。要是,要是,”我腦子里飛快地盤旋著,突然有了托詞:“要是窗玻璃突然破了,你賠不起的,啊,明白了么?現在城里的東西,假冒偽劣太多,沒準兒的。”
“明白了,叔叔,靠在窗玻璃上,我就能望著對面的大廈。”,小姑娘指指街對面:“我就能看見我的姐姐了。但你說了,以后,我就再也不靠了。”
“你姐姐?”我順著她的指頭望過去,眼簾里赫然是我平時上班的“××大廈”。
“你姐姐姓什么啊?要不要我帶你去找她啊?”我感到興奮。弄了半天,原來小姑娘的姐姐就在我同幢大廈里,何不做個順水人情?我摩拳擦掌的:“要不,明天,明天我帶你去吧?”
小姑娘低了頭,吶吶道:“不,我不敢去。我媽說了,不準我去見她,我媽很兇的。”
“小琴,做咋呢?”一個外地婦人的嗓門兒。
我扭頭看,一個典型的農民工婦女,三十多歲,皮膚粗糙,許是受涼,聲音嘶啞:“把橄欖給了叔叔,我們回家,天色太晚哩。”
我站起來,客氣地朝婦女笑笑:“謝謝!麻煩你們啦。”
沒說的,這一準是小姑娘的母親。我一直都看見小姑娘在自已的小提籃前么喝和買賣時,不出聲抱著雙手站在一邊的她呢……
這天下了班,匆忙趕到街角,我意外發現,一向守約的小姑娘不在。
驚愕間,我問幾個同樣相互打聽的大娘,才知道小姑娘被城管連勸帶嚇地給攆走了。
我想想小姑娘那雙平靜的大眼睛,再看看逐漸變得秩序井然的城市,不禁悻悻然。現在好了,城市變整潔了,小姑娘卻走了,我的橄欖也沒有啦。
三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不吃慣這青青的橄欖,焉來如此茫茫然的失落?
要不,就重新沿著大街小巷尋找吧,說不定,還能碰上賣橄欖的攤販呢。想歸這樣想,可我實在是沒多余的時間。
由此繁忙之下憋悶了好幾天,心里一直不爽。
其實,我心里明白:于我而言,想吃橄欖是表,懷念那小姑娘才是里。
那是一種纖纖長長的情愫,沒有多少人能夠明白,一個在城市舉目無親的高級白領,為了那久違的單純和忠誠,而經久感動的心情和嘆為觀止的寄托。
終于盼到了周未,一個大型促銷活動的成功,揣著豐厚的獎金,我滿心歡喜的回到屋。
誰想到剛進了客廳,眼前一個小小的人影就現在了我面前:“叔叔好!”
我大吃一驚:“啊哈,你不是賣橄欖的小姑娘嗎?”,小姑娘禮貌的一笑:“是我呀,你看!”,變魔術似的,她拎出了一袋子青青的橄欖果:“給你的,不要錢。”
我更迷惑不解:“給我的?不要錢?為什么?還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兒?你又是怎樣進來的?”
“到底是銷售老總,一問起來就滔滔不絕。”
是三樓的嗓音,我轉過了身,這才發現,三樓與小姑娘竟然那般相似。眉睫之上都挑著調皮與活潑,瞳仁深處卻都斂藏著苦澀和幽怨。
“小琴,告訴總經理,你是誰呀?”
小姑娘就把三樓驕傲地一摟:“我是你妹子呀!知道嗎?叔叔,”
小琴朝我伸伸舌頭:“我早就認識你了,可你還不知道哦!”,我真是如墮煙海,摸不著頭腦。三樓就讓我先接了橄欖袋,然后才輕輕說:“同父異母”。
這下,我全明白了。
“不過,即是同一個父親,為什么還讓你的親親小妹,一個人站在街角賣橄欖?”
我憤憤不平的瞅著三樓:“你可一個人住著16平方米耶!”,三樓搖搖頭:“后母兇悍,小妹可憐,平時間斷斷不敢往我這兒走。作為健全家庭的你,不會明白的。”
我茫然環顧,寂然無語。
“不過,今天好,好不容易后母答應,小妹今晚在我這兒歇次腳。”
三樓撫摸著小姑娘的頭發,嘴唇泛起如花笑靨:“我們姐妹倆,要好好玩兒,說說知心話,再唱唱歌。你休息吧,我們回屋啦。”
我忙掏腰包,三樓搖搖頭。
“說好了送的!以后,小妹也不知何時再能來啦?這算是最后一次送給你的橄欖果。”
倆姐妹回了屋,輕輕掩上門。一絲桔黃色的光線從門隙透出,在客廳的墻壁上,映出二個相互依偎著,大小不一的腦袋剪影。
“不要問我從那里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么流浪/流浪遠方/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為了寬闊的草原/流浪遠方流浪/”……
我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世事無常,大海翻波。人生之舟,不知何時就會撞上急流險灘?人啊,真的請珍惜自重!
想想同父異母的倆姐妹,二顆孤獨的靈魂,是怎樣在盼望著重逢?而平時,又是怎樣在相思中煎熬?這人為的悲劇,到底怎樣才能避免?
我拈起一顆橄欖,放進嘴巴慢慢咀嚼。那股熟悉的澀甜,從舌尖直傳到心底。
謝了,可愛的小姑娘!
謝了,合租的三樓!
因為《橄欖樹》,因為橄欖果,我懂得了同胞親情的珍貴和血濃于水的至愛。我突然發現我并非舉目無親,這座城市里到處都有我的親人。
那每天向我打招呼的門衛,那每天為我擦皮鞋的老人,那每天為我辦公室做清潔的阿姨,那每天匆忙的上班人流,還有那每天都列隊經過我身邊的交巡警……一切是那樣的可愛可親!
他們一個個站成巨大的“人”字,頂著天空,踏著大地,一直溶進了鮮紅色的國徽!
越過冰冷的格子間,花花綠綠的物質和是是非非的欲望,我們的心,在藍天白云下盡情地交流,溝通和歌詠。共同歆成了這座城市的交響樂章,推動著歷史和個人,朝向那輝煌邁進!
我沒有理由感到孤苦伶仃!
沒有理由沉湎孤芳自賞!
更沒有理由冷眼瞅看人生!
我掏出了手機,向遠方的父母問好:“爸,媽,您倆還好嗎?”,“兒啊,我們好著呢。倒是你一個在外,讓我們放心不下啊。”
一陣溫暖流過我全身,我努力控制著即將奔涌的眼淚。
“放心吧,我生活得很好。明年,明年回來,您倆就可以看到自已的兒媳婦了。”,“啊!真的?”,“兒啊,你沒哄我們吧?”……
“還有還有/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不要問我從那里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么流浪/為什么流浪遠方/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
“鳴!”,是小姑娘在哭:“姐,我不要離開你。媽媽為什么對你這樣兇呀?”
“小琴,我也不想離開你。只要你記著,在這世界上,你有一個真正關愛自已的姐姐就行了。聽,‘橄欖樹’多好聽,多美麗呀!明天,你就把這新手機帶走,姐為你下載了這首歌。唱起它,你就會想到我的。鳴!”
咳咳!有人在門外輕咳。
打開大門,公仆站在外面:“吃過嗎?”
“吃了!有事兒?”,“不好意思,這個季度的”,公仆眨眨眼,舉起右手指頭相互搓搓。我迅速掏出了一迭百元大鈔,扔過去:“二人一起,收條!”
“二人一起?哦,你們,你們倆?”
公仆數了錢,從自帶的方便袋里取出小型驗鈔機,一張張的細細驗了。
然后,一邊寫收條,一邊恍然大悟的呷著嘴巴:“我早說過的嘛,合租合租,不輸就贏,不贏就輸!小伙子,恭喜你哦。你贏啦,多久喝你倆的喜酒?這姑娘蠻漂亮的啊!”
我冷然地背過了臉龐……
“那么/這是真的/你將等待我/等我籃里的種籽都播灑/等我將迷路的野蜂送回家/等船篷村舍廠柵/點起小油燈和火把/等我閱讀一扇扇明亮或暗淡的窗戶/與明亮或暗淡的靈魂說完話/等大道變成歌曲/等愛情走到陽光下……”
我決定,從明天起向三樓,展開甜蜜的進攻。
因為,我知道,有這種背景和心靈的女孩兒,一定溫柔善良,淑賢持家,值得我追求和呵護。哪怕前途莫測,未來難辨,風雨如晦,風云變幻!
為此,請祝福我吧!我的遠方燈下的親愛的,老爸老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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