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后來我和愛情約定在樹林里那張天然的床上見面，這讓我回憶起當時和她在這里攤牌的情景。那天天氣是出奇得好，陽光也是出奇得好，只是那棵大樹的葉子卻掉得差不多了，剩光禿禿的枝杈指向淡藍色的天空。而現在呢，雨剛剛停，風剛剛起，空氣很清新，這顆大樹枝繁葉茂，好像一顆巨大的蘑菇，眼前的一切都顯出風輕云淡的味道。

　　愛情說，從我在溪邊遇到她時，我就已掉進了陷阱，她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讓我繼續掉進去，聽了這話，我吸了一口煙，一臉茫然，搖搖頭，表示我是個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她繼續說，她在溪邊晃悠是尖嘴的安排，而尖嘴帶她去我家是計劃的第二步，她來騷擾我是計劃的第三步，我跟她攤牌是計劃的第四步……直到我被大頭警察差點把SHIT打出來、我全家聲譽受損這事情才算完，她跟我提到大頭警察，我頓時大為疑惑：難道大頭警察真是包了尖嘴做二奶？他是受了尖嘴的指使來整我的。我對愛情說了此等疑惑，沒想到她風采不減，依然很粗魯，話音未落，就狠狠地給我腦袋敲了一棍（她帶此棍可能是防止我聽到了真相后不能自持，對她進行打擊報復），然后面帶兇相地說:你怎么滿腦子齷齪思想，假如我奶奶是警察的二奶，那真要丟了祖宗的顏面——問蒼茫大地，居然有兒子包母親為二奶的事？這么說來，大頭警察竟是尖嘴的兒子，這可真出乎我的意料。

　　接下來愛情跟我講了尖嘴大頭的陳年往事，這讓我對尖嘴刮目相看——別看這老太婆尖嘴猴腮，沒想到在年輕時還挺有魅力，是個水性楊花的好姑娘。關于尖嘴這點事，既然她人已死，我還是積點德、長話短說吧——原來尖嘴在嫁到我們這里之前，還嫁過兩次，第一次嫁生了大頭警察，第二次嫁生了修摩托的小黑，等第三次嫁，生育能力依然不可小覷，生下了愛情他爸。但是他第三次嫁還帶了兩個拖油瓶，尖嘴是好面子的人，不想讓人知道她如此風流，竟帶著兩個拖油瓶，那樣她在鎮里會被人瞧不起，所以就向所有人隱藏了事實，就是大嘴婦女都沒發現這一點。怪不得大頭警察和小黑出現在尖嘴的出殯儀式上，當時想不明白，但現在明白了。

　　至于尖嘴要讓我家名譽掃地的原因，此時不用愛情說明我也能夠想到——一切都得歸因于那個被我老爸電死的小小黑，我后來經歷的一切事情，竟然是這么一個源頭，假如不是愛情揭曉謎底，我永遠也看不見真相——大頭不會說，小黑也不會說。真相將隨著尖嘴永遠長眠地下，經過這么件事，我有理由懷疑，生活就是永遠無法得知真相的陷阱，我總是生活在陷阱之中。

　　暮色開始降臨，天際映起一抹暗紅的晚霞，我對愛情說：原來如此，謝謝你。愛情說：對不起。接著我跳下樹，在夜色落滿樹林之前，走出了樹林，騎上我的摩托車，呼嘯而去，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關于愛情，此后我再沒見到她。

　　我坐在溪邊，思緒開始慵懶，回憶到與愛情不再見面便戛然而止，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沒什么可回憶的了吧。睡意襲來，我躺在草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奇跡的是，我居然夢到了我的小時候，在夢里，那是夏天，我牽著牛，來到溪邊，任它去啃別人家的稻苗，我則在溪邊睡著，醒來時什么牛也不見了，我想它自己回了牛棚，這該死的也不叫醒我，回去我要捅了它，吃頓水煮牛肉。而四周一片漆黑，我想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夢的結局是：最后我老爸打著手電把我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