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從成都到拉薩,沿途十多座高山只剩下色季拉和米拉這兩位山大哥了,騎士們一路上談笑風生翻越關山的豪邁,只要從中稍稍拿出點余勇就可一舉蕩平,沖到目的地把勝利的旗幟插上布達拉宮迎風飄揚的了。諸侯和幾個年輕人半認真半開玩笑地鼓搗著要做一面西行七騎士的紅旗,以保證登臨布達拉的第一時間插上制高點,甚至連旗面美術設計都草擬好了:紅底白圖,自行車運動卡通圖標7個,奧運會式樣,擺成之字形。圖形正中拱起一個醒目的黑色大字:“酷”。
老酷一票否決了這一提案:別整這些虛頭八腦的玩意,眼下的路還很長,革命尚未成功,騎士仍需努力啊。對照網上驢友們整出的那些攻略,幾雙眼睛剛剛還閃爍著的曙光立馬暗淡了。是啊,現在還沒到擎起勝利果實酷炫一番的時候哦!大山是不多了,可那蜿蜒曲折的山路以及路上隨時可能出現的諸如沼澤、塌方之類的險象,還不得不讓人繼續繃緊體力和心力的弦呢。
告別了丹珠央宗,告別了她阿爸阿媽和所有親人,告別了然烏這塊美麗多情的土地,這一行七人再上征程。每日里曉行夜宿,不少時段甚至餐風露宿,時而觀賞美景,時而對付險段,時而出點小狀況,演繹些騎士驍勇和尷尬,屈指數來,看看又過去了三天三夜。
這幾天確實沒有爬坡,基本上是下行線,從海拔3900+到2000+,體力是節省了不少,可這心力啊,還真有點憔悴的況味呢。雖然沒有再現怒江72道拐那般變態的急轉彎大滑梯似的陡坡,可沿著帕隆藏布江修筑的這一段G318國道總是在美景與險象這對奇特組合的恭迎下鋪展著,刺激和挑戰騎士們的車輪子的。
這天來到了海拔僅2600米的波密縣古鄉鎮。時間還早,老酷剛剛踩滅當天的第三個煙頭,諸侯又遞給他一支芙蓉王,提議再休息一會吧。老酷接過煙,夾在耳朵上,說了句放下坡還這樣累嗎?不過還是恩準了。諸侯其實是被一撥又一撥的風景早撩撥得手心發癢了。他亟不可待地掏出單反,瞄準著高天、遠山和近處林木。鞠鵬則是抓住時機拉著寧馨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殷勤備至卻毫無必要地揉搓著她的腳踝。昌明一副余勇可賈的神態,朝酷爺雙手抱拳,說了句:“請師傅賜教”,就站樁起勢,幾個馬步、弓步的姿勢一擺,虎虎生風地打起了羅漢拳。筱紅也一時興起,另找一地舞動奇跡去了。陳玉一雙眼睛像忙不過來,又像無所事事只得隨便找點什么來看看一樣地幾處梭巡,愛情、武術和攝影,均在一雙明眸中:
天邊的云朵像聽到了嘹亮軍號的散兵游勇,匆匆向高空集結,俄而又像聽到解散的號令,漫不經心在高天自由造型恣意游蕩。遠處的雪山宛如剛剛沐浴,一副清新脫俗的神情,大山的皺褶里灌滿了風的語言,路邊青稞的清香立即乘著風語向騎士們發布著高原并不常有的田園氣息。遠處一片茵茵草地上,被遮沒了腿腳的驢馬牛羊和平共處,悠閑自在地各自享用著上天恩賜的自助餐。還有幾頭黑乎乎的牲畜在樹林邊尋尋覓覓。鏡頭拉近才看清,原來是藏區特有的豬,藏黑豬。時而一群鳥兒飛來在草地上起起跳跳,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偶爾還有一兩只大膽調皮的飛到黑豬背上,用爪子摩挲著粗硬的皮毛,黑豬笨拙而徒勞地甩甩短短的尾巴,反惹得鳥兒蹦跳更歡,歡快地聯播著鳥語新聞。
諸侯的眼睛離開取景框,用耳朵用心靈感受著天地之間的勝境,浩渺的世界竟然如此萬籟俱寂,遠離塵囂,遠離紛爭,遠離所有的功名利祿,風語,鳥語,甚至還有小蟲輕輕的吟唱,都是那樣清晰、清脆入耳。諸侯不禁為陶淵明嘆惋起來,要是那時交通方便,踏上這片藏區,《桃花源記》無疑會更加膾炙人口引人遐想,如此信筆拈來的現實烏托邦難道不會遠勝虛無烏托邦嗎?想到這里,一串哈哈把自己放倒在草地上,叉手叉腳呈大字狀攤開,一動也不動,在他意識里,仿佛一切的一切,就連地球本身都停止了運動和轉動,甚至包括自己的思想和靈魂……
然而,他的這一連串奇怪的舉止,沒有逃過飛鳥們的銳利的眼睛。大概是瞅見這條壯漢好久沒動了,鳥膽包天了,竟然三三兩兩飛到他上空盤旋了一會兒,然后一個俯沖,在他寬闊的胸脯上安然著陸。諸侯總算從虛無世界中醒悟過來,可仍然一動也未動,任憑可愛的小生靈在他胸部腹部上隨意散步跳躍著。可沒想到,這小鳥不是一般的小鳥,而是幼年的禿鷲,經過著的么一番試探,確認這人已然毫無生命征候,便大膽進攻了,一只鳥伸出尖利的長喙向紅潤的面龐啄去……
舞動奇跡的筱紅舞了一會,看到觀眾也就是剛來一會兒的陳玉一人而已,頓覺興味索然,連忙收束,同陳玉漫無目的地散步。走著走著,忽然看到幾只鳥圍著一具死尸(或者是貌似死尸吧)在蠢蠢欲動,猛然蹦出兩個字:天葬。陳玉說不可能吧?四周又沒有親友團舉行儀式啥的。筱紅嘴里在嘟噥不可偷看哦,可腳步還是往前靠了。這不靠不打緊,一靠就嚇一大跳。連忙大叫一聲:諸叔,你怎么被天葬了啊!
與這叫聲同時響起的,是一顆小石子高速劃破空氣的嘶嘶聲,這顆小石子呈漂亮的弧線在空中飛過,直到被一只尖利的長喙擋住才稍稍放緩速度,下滑著落到地上。而阻擋其前行的長喙連同其主子——幼小的禿鷲立馬斜斜地順著小石子的飛行趨勢給摜到地上,掙扎了一下,一動也不能動了。諸侯這才一個鯉魚打挺彈了起來,同時彈起來撲閃著翅膀往空中逃命的還有其他幾只小禿鷲。
不用說,飛石擊鳥的暗器高手非老酷莫屬。這一手絕活一亮,惹得昌明羨慕得又想再行跪拜禮,求求師傅給賜教這招。當然被師傅一句“練武最忌貪多務得,要先打基礎”給撞上南墻嘍。
景也看了,情也談了,武功、舞功也練了,連天葬也實習了,接下來再不動身就再無理由了哦。不然嗎,今晚要在通麥鎮舒適的客棧客房里美美睡一覺的計劃就會泡湯嘍。
下坡,下坡,依舊是下坡。這一行騎士放連續下坡得到超爽感覺都有些遲鈍了,不過接下來這一段卻很快讓你遲鈍不得,務必高度集中精力才行。因為此時他們自己完全孤懸在天塹般的狹窄路上,一邊是刀砍斧削的萬仞峭壁,一邊是千丈深淵的怪石懸崖。盡管畢竟是國道,路面再狹窄也窄不到哪里去,可兩旁這狀況畢竟有點驚魂啊。盡管這樣,我們還是不下車放坡不誤。騎到一塊里程碑前,看到旁邊疊放幾塊石頭,石頭上還刻著淺淺的字跡:某某騎友墜落處,前面一塊里程碑同樣狀況,早到一步的昌明說,這里也寫著同樣的慘烈,只是騎友名字不同,剛才兩個哥們說這兩處急轉彎陡峭下坡,每年都有在此關榮的騎友因為下坡太快,急轉不靈,沖進了帕隆藏布江,尸骨無存。之后很多路過的人都會放上一塊石頭表示哀悼,同時也以此默默祈求自己平安。老酷接過昌明撿來的石頭悉心地壘在石堆上,諸侯連忙折回去,在那塊碑石旁加上了一塊石頭。
繼續前行30多公里就來到了一大“名區”——102塌方區,這是川藏線上最容易發生泥石流和塌方的路段,主要是背陰,植被相對稀少,又特容易被風雨垂詢關顧。以致形成類似石漠化特征的地貌。筱紅朝前方左側一指:快看,泥石流!只見一線一線的屎黃色軟泥從山上緩緩而下,從石壁的縫里滲出朝下流。老酷細細看了看,淡定地說,沒那么嚴重,還不是泥石流,一點泥漿而已。觀察了一會兒,大家終于發現泥漿沒流那么快了,漸漸停了。一行人才考慮如何通過這路段。
其實這段路并不長,也就30多米而已,但卻是命懸一線生死立決的30米。里側是不時往下“拉屎尿”的峭壁,外側是沒有護欄僅僅有幾株灌木的帕隆藏布江,路面則鋪滿了一層至少會淹沒鞋面的泥漿。如果不小心打滑了,恐怕就只能以遍體鱗傷乃至身首異處的方式喂養禿鷲奉行天葬了,即使穩住了,只要摔倒,完成活體泥塑或者成兵馬俑是瞬間的事。
酷爺拿出客棧提供的幾個塑料鞋套,讓大家套上。這未雨綢繆原本應是他的必備功課,可也有失算的時候,幸虧昌明這小子看上去毛毛糙糙,上網看這“名區”的介紹倒是仔細,就搜了4對鞋套。可沒想到精細的女生反倒忽略了這事,再說即使拿了鞋套,面對這險段還是心發慌腿發顫口發尖叫,會讓男人們也跟著心驚肉跳呢。怎么辦?騎車沖過去?老酷和兩個小伙子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冒險,更不能扔下幾個姑娘不管,至于諸侯,能不做泥菩薩保住自己渡過去就算燒高香了。
四只特殊的臨時“渡船”開始“擺渡”了,“船夫”一律在船外推著船身趟過去。“渡船”依次是:老酷載著筱紅,鞠鵬載著寧馨,昌明載著陳玉,諸侯載著自己,一船一船魚貫而過。雖也夾雜著女孩子們的尖叫,可老酷師徒的“船”順利到“岸”。鞠鵬不慎滑了一下,車身抖動,使寧馨跌落下來,兩人一道在泥水中坐了一下,但鞠鵬身高力大,迅速撐起自身,把寧馨抱上車,雖然狼狽但總算還是有驚無險地腳踏實地了。
諸侯沒有載人,一開始也是信心百倍,可推車到十多米處,忽然一股較粗的泥水沖來,路面的泥漿濺起老高,有幾個泥巴星星還飛濺到臉上,用一只手拭了拭,誰知另一只手沒掌穩車把,往外側一滑,自己的腳步也隨著一個踉蹌,立馬來了個短道速滑,倏地一下滑向懸崖,立馬不見人影,只看到那輛“黃袍加身“的捷安特被崖下七八米處一棵大樹摟住……
諸侯,諸侯……快現身啊……
諸叔,諸叔……你在哪里……
6個人急切而凄厲的呼喊聲連綿不斷,沒任何回答,只有山谷在不斷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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