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石頭的悲哀

　　中國人喜歡石頭，認為玩賞石頭是一個很高的境界。那些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石頭或立于公園，或擺于庭院，或供于案臺，或立于道旁，都會渲染氣氛，烘托環境，給人靈感。早在二千多年前，孔子就說過，“智者樂山，仁者樂水”。石是山之骨嘛。你看道家的36洞天72福地，哪一處離開石頭？佛教更是“天下名山僧站多，人間凈土從來少”。

　　不僅名人喜歡山石，就是老百姓也喜歡石頭。而中國的文人更是喜歡拿石頭做文章了。

　　中國的名石很多，有關石頭的故事也很多，不過最富盛名的是兩塊石頭，這就是《紅樓夢》和《西游記》中的兩塊石頭了。

　　《紅樓夢》把女媧補天和造人兩個神話結合起來，說當年女媧煉石補天的時候，由于計算不精確，多煉了一塊石頭，補完天之后，便剩下一塊。這塊石頭因為經過女媧的鍛煉之后，通了人性，具有人的特征。它來到人間，便自艾自怨，怨女媧，怨天，怨人，怨地……

　　原來這塊寶石是太虛幻境神瑛侍者，瑛者似玉之美石也，是一塊非常漂亮的玉石，它不愿意在天上為神，羨慕人間的繁華，羨慕人間的友情和愛情，于是它下凡，成了賈寶玉。賈寶玉出生時含在嘴里的那塊寶石，經過一僧一道的點化，成為一塊晶瑩剔透美玉，這塊石頭就是賈寶玉護身符，命根子。

　　《紅樓夢》里不僅賈寶玉是塊石頭，就是林黛玉、薛寶釵等都是石頭。難怪《紅樓夢》當初的名字是石頭記。

　　〈西游記》里也記載了一塊石頭的故事。傲來國。臨近大海，海中有一座花果山。此山乃十洲之祖脈，三島之來龍，自開清濁而立，鴻蒙判后而成。

　　那座山正當頂上，有一塊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圍圓。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圍圓，按政歷二十四氣。上有九竅八孔，按九宮八卦。四面更無樹木遮陰，左右倒有芝蘭相襯。蓋自開辟以來，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華，感之既久，遂有靈通之意。內育仙胞。一日迸裂，產一石卵，似圓球樣大。因見風，化作一個石猴。五官俱備，四肢皆全。便就學爬學走，拜了四方。目運兩道金光，射沖斗府。驚動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駕座金闕云宮靈霄寶殿，聚集仙卿，見有金光焰焰，即命千里眼、順風耳開南天門觀看。

　　這個石猴就是后來的齊天大圣，就是大鬧天宮的弼馬溫，唐僧的大徒弟，皈依佛門的斗戰勝佛。

　　其實一部《紅樓夢》就是一群石頭的游戲；一部《西游記》就是一塊石頭的故事。

　　在這舉世聞名的兩部經典著作里，兩塊石頭有諸多的不同，一個是帥哥，一個是雷公；一個是貴族公子，一個山大王；一個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一個是視女色為禍水英雄；一個是拿筆桿子文人，一個是弄槍舞棒好漢；一個養尊處優，一個千辛萬苦……盡管他們有諸多的不同，但是他們卻又幾個共同點：

　　他們都是書中的主人翁，都是作者刻意塑造的典型，他們的一言一行，喜怒哀樂，他們的經歷和結局都反映了作者的心愿，表達了作者的心聲，都是經過作者精心安排和策劃的。

　　他們都是石頭演變而來，這不是普通的石頭，而是天石，神石、奇石、美石……為什么要用石頭來說明他們的來歷，我想無非是表現了國人對石頭的情節，反映了文人對石頭眷念，同時更重要的是要說明主人翁的神奇、非凡和與眾不同。

　　既然來歷不同凡響，那他們也就不同于眾，他們都大大超出正常人的能力和水平。他們都是具有反抗精神，敢于造反的異類，他們對當時的社會持有強烈的不滿，都希望改變這個朝代，這個社會，這個制度。都希望打碎一個舊世界，建立一個理想的社會。所不同的是賈寶玉用的筆桿子來抨擊當時的社會禮儀，他藐視腐朽墮落封建制度；孫悟空則是依靠鐵棒子，他視金錢如糞土，高叫皇帝輪流坐，直接挑戰玉皇大帝的權威，他對那些害民妖魔決不手軟，對那些強盜必治死地而后快，對那些昏庸的國王敢批敢罵。總之他們都不滿當時的現狀，總是想創造一個新世界。

　　盡管他們與眾不同，他們為之奮斗了終身，使出了畢生的精力，但是他們的結果是相同的，都以失敗而告終。賈寶玉憤世嫉俗，但他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萬般無奈，只好出家做了和尚。孫悟空一世英名，武藝高超，力大無窮，殺了無數妖魔鬼怪，可是在強大皇權面前，在官官相互的關系網里，在神、仙、佛、道的相互勾結下，不僅敗下陣來，而且成為階下囚，被如來的五指山壓了500（實際是600多年）年。到頭來也只好出家做了和尚。原來勇氣、志氣、豪氣、霸氣蕩然無存。

　　這些石頭的表現，反映了國人濃厚的石頭情結，更寄托了文人的期望。不過我們可以從這些石頭的經歷看出文人以及有志者心靈和追求的軌跡。

　　千百年來，中國的一些文人，有志者，都在思考當時的社會，他們對現狀強力不滿，總是希望建立一個理想的世界。他們曾經憤怒高呼驚嘆，你聽：陳勝、吳廣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伐無道，誅暴秦。赤眉軍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黃巾軍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鐘相、楊么的等貴賤，均貧富。張獻忠的蕩平中土，剪除貪官污吏。太平天國的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他們在不停的探索中國發展道路，總希望有一個英雄橫天出世，有朝一日出現一個救世主。當他們把希望寄托在每個人的身上時候，也就是失敗之時。

　　于是我們的先人們把希望寄托在石頭上，石頭可以補天，石頭可以出賈寶玉這樣的曠世奇才，石頭可以變成妖猴，變成齊天大圣，石頭可以寄托我們全部的思念和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