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陽光的聲響

　　曾經租房而居長達五年。狹小的空間剝奪了陽光進入院內屋內的權利，也剝奪了陽光進入人心靈的權利。在陰暗潮濕的空間里生存，心靈總是陰郁著，焦躁著。

　　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陽光明亮的新房，終于擁有了和陽光肆無忌憚擁抱的權利。在這個初冬的午后，我蜷縮在陽光明媚的臥室內，倚在席夢思大床舒適柔軟的靠背上，看塵埃在陽光里自由地舞蹈，聆聽陽光撞擊窗玻璃叮叮當當的聲響，感受陽光輕柔的撫摩，心里滿溢著喜悅與歡欣。

　　為了迎接陽光的入住，在當初的建房設計中，我一次次拒絕了親朋好友建造配房和前廊的建議，杜絕了配房和前廊對陽光的入侵。房間的每扇窗戶也都大到不能再大，臥室與客廳向陽的窗戶幾乎占滿了整面墻體。陽光明媚的時候，窗戶玻璃明媚著，房間里的一切也都明媚著。松軟的棉被，古色古香的衣櫥與客廳柜靜靜地享受著陽光的撫摩，在我的面前溫暖著；我拉上窗簾的時候，陽光從從容容地穿過玻璃，在橘黃色的落地窗簾上歡騰跳躍，在我面前呈現出一道氣勢恢弘的陽光瀑布，斑斑點點，溢光流彩。對陽光的渴望象蟬，堅韌執著而虔誠。蟬，童年的認識里它只是我的一道天賜美食，后來讀了法布爾的《昆蟲記》，震驚之余，欽佩之至。蟬從幼蟲到成蟲，要在黑暗的地穴中韜光養晦4年，從卵到成蟲，竟然要輾轉17年！17年漫長的煎熬與等待，只為擁有陽光下一個月的短暫歌唱，蟬的理想和追求竟如此執著與偉大。從此，拒絕吃蟬。捉了蟬，和兒子一起把它放生，給它生命。

　　兒子是三歲的兒子。兒子在陽光里和陽光嬉戲玩耍。他捕捉著飛舞的金色塵埃，說，媽媽，我捉住陽光了；兒子在床上翻跟頭，他說，媽媽，我把陽光翻倒了；陽光挪動的時候，兒子按住那一道光與影的臨界線，說，媽媽，我捉住陽光的腳了。愛默生說，太陽只會照亮成年人的眼睛，但卻會照亮孩子的心靈。在橫流的物欲面前，我們已經失去了感受自然的平淡與寧靜，無所謂真正的黑夜，無所謂真正的黎明和陽光，在自然面前，我們背道而弛，愈走愈遠。很多時候，不是陽光拒絕了我們，而是城市拒絕了陽光，是我們自己封閉了心靈，拒絕了感受。

　　新房建在城市的邊緣，是三面靠路的一處獨院，房前屋后是一片片空曠的田地，種了玉米，大豆和芝麻。因為連綿的陰雨延長了收獲的季節，在這個暮秋初冬的午后，我依然能夠感受到陽光撫摩莊稼發出的聲響。玉米吭吃吭吃地日益豐盈，大豆芝麻噼噼啪啪地炸莢，螞蚱撲撲拉拉的振翅欲飛，田鼠吱吱咯咯地覓食，農民品嘗豐收喜悅的歡聲笑語，連同陽光撞擊窗玻璃的叮叮當當，奏響了陽光氣勢磅礴的大合唱。

　　如果說夏日的陽光象熱情過分洋溢的青年，那么，暮秋初冬時節的陽光則是成熟穩重的智者。它不緊不慢，不慍不火地踱著方步，用輕柔的指尖溫暖著莊稼，用祥和的目光溫暖著人的身體和心靈。在這個冬日的午后，我感受著陽光的味道，聆聽著陽光的聲響，觸摸著生命的質地，人，沐浴在陽光的似水柔情里，心靈，在歡情激越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