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業(yè)拉山，俯沖怒江72拐

　　從左貢到邦達，叫騎士們真正領(lǐng)略了一回青藏高原那“原”的味道。你想啊，從接近4000到4000多一點的海拔，如此之小的落差，經(jīng)過113公里長的路段這么一拉，想不平緩些，想不形成高海拔上平原般的地形地貌能行嗎？造物主至此也只能悠著點，讓勇敢勤勞的騎士們輕松一把嘍。一路上微微起伏頻頻頜首的山嶺，蜿蜒流淌淙淙歌唱的溪流，更為給力的是那條由高山雪水融化而成的玉曲河幾乎緊隨左右，不斷滋養(yǎng)著騎行者的眼球和鏡頭。就這樣，一行七人時而一陣猛踩，時而一通狂拍，健身娛樂兩不誤，天黑之前沖進了邦達縣城。

　　當然，這樣的悠閑僅此一日，不可復(fù)制了。當晚，幾個男子漢對照網(wǎng)上的攻略路線，在自制沙盤上簡單推演了一下：造物主接下來給騎士們布置的作業(yè)仍然是上山下山老一套，不過，上山的陡坡倒是相對放緩，而下坡路卻不時出現(xiàn)一些陡峭大螺旋，嚴峻挑戰(zhàn)騎士們的膽量、車技和對制動系統(tǒng)未雨綢繆的防患之心。

　　老酷一臉嚴肅地說，此去拉薩還有四座山，900多公里路，離諸侯回單位復(fù)命的時間卻不到十天了。任務(wù)之嚴峻，確實不可等閑視之啊。

　　諸侯卻一點也嚴肅不起來，照舊是一副嬉皮嘴臉，不當回事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是等閑好，還是不等閑好。岳飛說莫等閑白了少年頭，毛主席說萬水千山只等閑。這中國文字呀，難有個定規(guī)呀，就看你站在哪個角度怎么對自己路數(shù)就怎么說吧。不過，老酷，你反正回去早了沒啥事，幾個學生娃返校準備論文也不用只爭朝夕吧。至于諸侯我，實話說了吧，前天我就接到公司辦公室主任一個電話通知，居然讓我把這次騎行當做公司另行安排的政治任務(wù)來完成好了，時間超出十來天也不要緊。原來，公司方面居然收到雅安地震救援指揮部的感謝信，從沒做過英雄夢的諸侯竟然被英雄了一把。領(lǐng)導一高興，立馬讓公司捐款災(zāi)區(qū)上萬。再聯(lián)想到我這趟公差也完成得不錯，算是雙料英雄了。英雄難道不需要時間打造嗎？嘿嘿……”

　　次日，騎士們出征業(yè)拉山，海拔4600米。看著像塊硬骨頭，可就邦達來說，相對高度還不到500米，比前天從榮許兵站到東達山還少400米呢。不過，硬骨頭還是有一塊的：怒江72道拐。

　　一行騎士踏上征程，果然沒費太大的力氣，就登上了埡口。整個上山路基本就是兩個較長的上行大彎，路面照例是清一色鋪著柏油，寬度呢，供兩輛大車會車是綽綽有余。久經(jīng)歷練的七騎士不時超越其他團組的騎友們，弄得幾個被超越者不時地嘯叫：沖啊，前邊有美女啊，上啊，快上啊！其中兩個氣喘吁吁的漢子索性屁股離了坐鞍，身子竭力前傾，站著蹬車，可還是沒能趕上來。惹得昌明興起，不斷朝后面拋下冷嘲熱諷：追呀，追美女呀，就你們這熊樣，是追美女的腿嗎？

　　上了埡口無非還是看山看天看云，然后拍照留念老一套，不說也罷。不過，老酷每次在山頂?shù)睦仙Ｕ勥€是不可省略：檢查剎車，要確保萬無一失，下一個節(jié)目就是膽量和剎車的主演了。大家不敢怠慢，特別是吃足了苦頭的諸侯，抄起改錐扳子把每一個螺帽擰了個遍。

　　然后下山了。起先坡度還不陡，還有余暇看風景，他們不久就看到了一條黃黃的河流，穿行在峽谷間，時有白浪迭起，筱紅不禁爆了句“驚濤裂山，卷起千堆雪。呃，這就是傳說中的怒江吧，一副不威自怒的樣子哦。”

　　“怒江聽了會不高興的，他怎么不威風了？”諸侯說，“不怒自威固然不是他的風格，可至少算是邊怒邊威吧？”

　　確實，怒江同前面的金沙江、瀾滄江被并稱為藏區(qū)三大江，其中落差最大浪花最洶涌最具怒放之勢的當推怒江無疑。很快，誰也不敢騎在車上還去旁顧路邊山下的水到底怒還是不怒了——七十二拐奔到車輪之下了。

　　這段路因為拐彎多，S形，之字形，回形針形等各種路況紛至沓來，糾糾結(jié)結(jié)到一塊，更要命的是偏偏這些彎彎繞還建筑在近乎滑梯似的大坡度層面上，讓騎行者的膽量和慎重得到最大限度地考驗。

　　“瞧，這幾個哥們到底是爺們還是娘們，竟然下來推著車走？”鞠鵬速度不減地滑行著，還一邊指著前邊路上幾個人讓昌明等人看。昌明沒搭茬，后面跟來的老酷開口了：“騎自己的路，讓人家謹慎去。”

　　過了大概還只有三四個拐，寧馨和陳玉也要“謹慎”了，沒人聽見，便大喊大叫強烈要求”謹慎“，老酷聽到了后面的貌似呼救聲，讓大家停車。諸侯怪腔怪調(diào)地說：”謹慎謹慎，美女呼救。停車停車，帥哥相助。不是停車坐愛楓林晚，而是停車坐愛謹慎美喲！”

　　三個女孩子只有筱紅賊大膽，堅持騎行俯沖。而寧馨陳玉已經(jīng)是一驚一乍忍了好久了，72拐對心理底線的挑戰(zhàn)實在太強勁了，這忽兒臉都嚇白了。老酷思謀了一會，讓兩帥哥一人帶一個，自己和諸侯一人扶一輛空車騎行，帥哥倒是滿口應(yīng)承，還聲稱不勝榮幸。可諸侯要騰出一只手來干那活兒，也只能連呼“謹慎”了。而且倆美女自己不當騎手坐人家車后面更是沒有把握“謹慎”，連說不不不。老酷沒轍了，只好掏出一張軍轉(zhuǎn)干部退役金卡，站在路邊，不久就攔到了一輛軍用卡車，讓她們?nèi)齻€女孩子一起連人帶車上去，可筱紅就是不上。又讓諸侯上車，諸侯漲紅了臉，說你們把我看成了女人怎么的，筱紅一個小姑娘都不怕，我還怕什么？

　　軍車發(fā)動，倒也謹慎下行，沒有絕塵而去。5個人再次檢查剎車，功能完好，繼續(xù)謹慎俯沖。

　　以下這段經(jīng)歷，諸侯事后記載在空間日志里，讓他夫人東方雌獅看得心都不止一次提到嗓到嗓子眼兒了——

　　經(jīng)過好幾個曲尺拐之后，我的心突突突跳起好高，一則是親眼看到幾個哥們摔倒在地，滾出或者摩挲出老遠，二則是我自己也有好幾次差點操控不住車把都快沖出路邊的險象，好在還不是懸崖，好在我還不是一般人，是諸侯，應(yīng)變能力還行，及時調(diào)整航向才幸免一摔。早就想下來推著車走了，問題是推車走的話，別說天黑前到不了山下八宿縣城，就算一口氣也不歇地走，走到天亮恐怕也到不了呢。如果說這些都不算什么，那么走下去的結(jié)果無疑會被同行騎士笑話，那可囧死人了！還是咬咬牙堅持吧，我一遍又一遍地鞭策著自己的心：這一路上就數(shù)我出糗出得最多，這回可要爭口氣，還原一個錚錚鐵骨的諸侯給老酷和孩子們看看。

　　看著前面的彎彎拐拐，大膽而又謹慎地沖著坡，看著，騎著，忽然間左眼一黑，只覺得一個不明飛行物撞進眼簾，感覺好大，簡直有一巴掌大，完了，眼睛要瞎了，減速沒多久的心跳再次遽然加速，沉著沉著，我不斷對自己說，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右眼還是能看見，沒啥大不了吧。趕緊讓左手既當舵手又當制動手，騰出掌心已經(jīng)沁出汗珠的右手，扒拉著左眼上的不速之客，沒想到那客人還真賴皮，三番五次都請不出去，我只好緊緊關(guān)閉眼睛大門，然后用手背猛一用力擦去。你還別說，咱諸侯到底還是諸侯，這一招還立竿見影。很快，見到一個影子——一只極小極小的飛蛾子終于被驅(qū)逐出境，飛往它原本可以自由飛翔的廣袤天空去了。這情景別看我潑灑這么多文字，其實也就是間不容發(fā)，充其量十秒鐘的功夫吧。飛蛾一去，車身一晃，我視野大開，雙手歸位，重執(zhí)捷安特牛耳，好不幸運：剛才這段路幸好還是一小段難得的直道，不然我恐怕又要重蹈去東達山時的覆轍了，摔下來的話，雖說很有可能會讓老酷或者昌明再顯一番神功再當一回英雄，可我諸侯一世英名恐怕再也難以挽回了。呵呵。

　　我就這樣慶幸著，竊喜著，得瑟著，連幾個騎友都沒顧得上打量他們是否在我前后，只覺得胯下一對風火輪已經(jīng)嚴絲合縫同自己的意志連在一起了，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別說72道拐，720道拐也難不倒我咯。

　　諸侯事后問鞠鵬他們?nèi)齻€年輕人的感覺，都說沒啥感覺呀。剎車夠好，路面夠?qū)挘菚r段來往車輛也不多，一路順風七彎八拐俯沖下來，感覺嘛，就是一個字：無。筱紅說，我可要更正一下哦：爽。

　　忽然間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人，一個關(guān)鍵的人。誰？老酷。諸侯盡管對這位老搭檔是十二萬分的崇拜，堅信他絕對不可能在這怒江72道拐上斷送一世英名的。可這世上的事誰說得清？

　　昌明拍拍胸膛：我說得清。酷爺師傅還有一門絕活，正忙活著呢，你諸叔也不知道吧？

　　別賣關(guān)子了，快說，他在哪兒？

　　幾個年輕人帶著諸侯往回爬了一小段上坡，在路邊上看到了老酷。只見他搖身一變，成了專治跌打損傷的江湖郎中，在為一個摔得鼻青臉腫的中年騎士揉搓腿腳，時而一拉一伸，時而左旋右旋。再看那漢子后面，還有兩位在候著就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