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十年前她已在心中記下了他
而她也不知道,他的懷里一直珍藏著那方猶自帶著淚漬的荷綠色手帕
十年后的羅布泊畔,只要他開口,她想她會留下來的
不是開口太難,而是……
復雜的人難有簡單的愛
那一年的秋天,冷得特別快。
寒露剛過,天空便飄起了雪。窸窸窣窣的雪花,越下越大,不一會兒就模糊了她倚樓遠望的視線。
已經十多天了,父親還是沒有回來,看來這次……
她不敢多想,轉身下樓,拿起一柄桐油紙傘,撐在頭上便往外走去。
街上風雪漫卷,沒走多遠,紙傘的竹骨便為寒風吹折。瑩白的雪粒,飛撞在眸子上,一陣酸冷冰澀的疼。
她沒有流淚。不是不想哭,只是找不到可以哭的地方。
雪還在下。她感到從自己肺府里呼出的氣息都是冷的,但她還是沒有停住腳步。
終于還是到了。
“你是誰?”守門的青衣小廝,斜眼打量著這個風雪覆面的女子,一臉好奇地問。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介紹自己,只見過兩次面的人也算是朋友吧,于是她接著說道,“我是你們主人的朋友。”
“姑娘貴姓?”旁邊的一個小廝,有些懷疑,但語聲還是暖融了許多,“我們好去通報。”
“我姓傅。”說完以后,她就后悔了——兩次見面,那個人始終沒有問過自己名姓,自己也不曾主動告知于他,如此這般,他還會出來見她這個陌生人嗎?
正猶疑間,一個白衣輕裘挺鼻削眉的男子,從朱漆深深的院門里閃出,小心地看了看她,叫道,“落嫣?!”
他叫出這兩個字后,她的雙腳便跟著一軟,一不小心跌進了他的懷里。早已在眼眶打轉兒的淚水,瞬間便沖破了眼睫上的層層積雪。
落嫣,她的這個名字被人叫了千百遍,但卻從沒有此刻由他口中而出的這般令她心也隨之顫動。
或許,就在他叫出她的這一剎那,他們之間的有些事便已開始注定了……
落嫣第一次見到他已是十年之前。
彼時,他還未滿十二歲,作為樓蘭國的質子被送入帝都長安。
雖然每年也都會有一些外邦番人來長安城朝覲天子,但帝都百姓對這些異域之人的好奇卻從未因此而減少。那天,她是騎在父親脖子上,才看到他的。看到他后,她似乎就再也不能忘記他了。所以,十年后,她還能在人潮中一眼便認出他來。
當時,她只是覺得,他和她以前所見過的那些外番人都不同。他沒有那些令人討厭的濃密卷曲的黃胡子,也沒有那種壯碩粗蠻的身體,他是那么瘦小,似乎都還沒有她高呢!
她催促父親擠到押送他的馬車邊,發現他正哭呢。碧色的淚珠,從他琥珀色眸中流出,凝望著他瑟縮抖動的肩骨,她年少的心第一次有了種潮濕的感覺。
她在車邊緊緊盯著他看,清透的目光顯得有些貪婪。直到他發覺后抬起頭回望著她,她才紅著臉低下頭,把手中那早已準備好的荷綠色手絹扔給了他。
再次相逢已是十年之后。那是一個有著淡淡月光作為背景的夏夜。
他急促而慌亂地敲開了她家隔壁木大夫的門,然而帶來的病人卻是一盆花。木大夫雖然醫稱國手,但面對這樣一盆奄奄枯焦的植物,卻也感到束手無策,“這花已活了近十年,枯榮流轉,盛衰輪回,一切也只能隨天命了。”
然而,他卻還是拉著木大夫的手不放,那雙越發清透的琥珀色眼眸中,似乎又有清碧淚水在瑩瑩滾動了。
“木大夫,可否讓落嫣看看?”她推門而入,朝他微微頷首,一笑而過。
“老夫平日醫人無數,但卻從未醫過花,傅姑娘若能救得此花,也算成全了這位公子一片惜花之心。”
落嫣再次回眸凝視他一眼,見他眼中滿是關切緊張神色,想來此花必然非比尋常,于是眨著眼煞有介事地說道,“此花非我中原之品,公子若想醫它,需將其來歷詳細告知,這樣也好對癥下藥。”
“此花名叫紅棘,也叫花霓花,生于樓蘭羅布泊畔,花色熒紅,其氣微咸。”
“什么?這花是咸的!”落嫣捧起花,放在鼻翼使勁聞了聞,果然有一股澀澀的味道。“這花為何又叫花霓花呢?”她憑直覺覺得,這個名字背后一定隱藏著什么。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在下為了紀念一個人,這樣叫慣了。”她注意到,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閃爍,仿佛在竭力隱藏著什么。
“是女人嗎?”她脫口問道,問完后才覺有些不好意思,赧然垂下了頭。
“這也與醫花有關么?”他的聲音顯得有些不悅。
“沒,沒什么關系,我就隨便問問,公子不想說便罷。”他果然也沒有再說什么。
她仔細看了看花,只見苞葉枯卷,花莖慘悴,似是長期脫水所致,于是便問道,“公子因何不為此花澆水呢?”
“澆水?”他有些愕然,“她說,這種花只要有土便能活著,就像……”
“不錯,此花生命力雖是強韌,在干澀的沙漠里也能生存,但這并不代表它不需要水啊!”落嫣指尖撫弄著花瓣,若有感觸地說,“或許,有了水它會開得更美麗呢,說不定還能綻出香味來呢!”
他將信將疑地謝過這個身穿煙綠色錦衣的漢人女子,抱著花消失在竹窗外的淡淡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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