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夢里花開

　　我看到窗臺上的藤蔓在陽光中無精打采，綠色葉子的邊緣已經染上褐色并微微卷起，等時光流進十二月時，這些曾在夏天瘋狂生長的精靈都將隨風而降，零落成泥，剩光禿的、干癟的枯藤在冷風冷雨中獨自飄曳。這就是時光的力量，讓葉子出生，也讓它消失，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過。

　　但是一切都確實的發生過，只是這些發生過的事已近乎虛幻不可證明的方式——記憶儲存起來，有些記憶會上鎖，塵封在遙遠的時光里，有些記憶會飛出來，像天空中飛翔的燕子一樣急掠，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這些虛幻的記憶時常會在夜里飛進夢里，以一種間于真實與虛幻間的狀態肆意亂為，構成一個奇幻并不為時光所控制的世界。

　　秋風中輕盈的蘆葦花，白茫茫一片，最終匯集于同一個地方——淡藍色天空下，記憶也像它一樣飄忽輕盈，最終在夢里匯成清晰的一片，夢里的成分，不光有這些來自遙遠時光里的記憶，還有潛意識創造出來的虛假影像，它們就這樣影影綽綽地交叉，讓人無法區分出真假。

　　我的記憶沒有被時光流放，它們都安穩地睡在時光深處，一點也沒到夢里還搗亂，這樣真的很好，因為那些記憶雖然如夏花一樣絢爛，如煙火一樣璀璨。但卻因為如今的物是人非，絢爛和璀璨都成了黑白，難道還有想起的必要？

　　我做過一個十分純凈的夢，它不帶半點的記憶，好像是去到了一個與過去完全無關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傍晚時的云懶散得睡在天空，它們有的是紫色的，有的是褐色的，云下的世界只有一點兒光，這點光使我看見自己坐在一個一望無際的、靜悄悄的地方，眼前安靜地熙攘著人物的剪影，黑色的湖水里微光粼粼。

　　片刻，眼前的景象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叢粉中透白的花，它們的花瓣像煙一樣細微，我聞不到它有任何味道。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依然還是黑暗的一片，等我想要走過去時，它們又隱沒于黑暗中，而我竟然踩著只單車，在空蕩蕩的路上飛馳著，我看到路旁的雜草中，聳立著稀散的沒有一片葉子的花，有些已經開放，花瓣像針一樣在空中扎著，有些仍打著苞，像害羞的女孩一樣低著頭，我看到它們一朵朵的從我身旁劃過，消失在因騎車而揚起的塵灰中，我還看到一條黑色的路伸向茂密的草叢，里面噴涌出濃墨般的黑暗。

　　這是個沒有別人也沒有光的世界，里面有云有花，有冰一樣冷的安靜，我在里面，看到了永遠變幻莫測的一切，但是它不讓我彷徨，反而使我安心，因為里面只有我一人，只有安靜的一切，這足使我內心生長一樹光明，它好像一個萬花筒，讓人期待。

　　但是我醒了，回到了真實世界，看到了陽光下頹廢的藤蔓，想到了夢如何再美，再純凈，也不過是想象的偶然饋贈，終究只有一次，終究要幻滅，我回到一個光明的世界，但內心是一片郁郁寡歡的黑暗，最糟糕的是，記憶找到了機會，借助我所看到的一切，侵蝕我的大腦了，很純凈的記憶，不帶半點夢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