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間（5）

　　我不知他是何時從皇宮回來的，更不曉得他是以什么樣的出場站在了窗子邊上。此時他的瞳孔有些火苗的光色，周身散發(fā)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氣場，我有點心虛，腿亦有些發(fā)軟。明明他是喜好這口的，大家坐下來一起喝一杯享樂一番本是極好的，現(xiàn)在這個模樣明顯是不太合他口味，莫非是怪我把他的仙障破了個洞令他有了挫敗感自尊受了打擊？

　　咬了咬牙我十分艱難的對他擠了個歡喜的笑，“花城君，你幾時回來的也不知會我一聲，就這么站在窗子邊可要凍壞了身子的，呵呵呵……”

　　他嘴角隱隱有上揚的弧度，神情似笑非笑，衣袍亦隨著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的咧咧作響，說是鬼魅也不為過，但一定也是個俊美的鬼魅。他三兩步就移到了我的面前，氣場壓的我?guī)子Р黄痤^，旁邊站著的四個美嬌娘早已不見了蹤影，一個個委實都有瞬移的潛質(zhì)。

　　“現(xiàn)在曉得怕了？”他聲音挺冷。

　　“……”唔，三十六計，沉默為上上之策。

　　“曉得錯在哪了？”

　　“……”繼續(xù)沉默。

　　“呵，不說，甚好。”

　　只感覺手膀子被大力的一拽，耳邊風(fēng)聲驟起，下一刻已回到了客棧的房間里。他單手扶了我的肩將我按在了凳子上，臉色陰沉嚴(yán)肅的望著我似要吃人，我瞪大了眼睛看向他暗暗吞了吞唾沫。

　　“這幾日我看你膽子是越來越肥膩了。”

　　“還好還好。”

　　他鳳眼瞇成了一條縫，“你可知你剛?cè)サ氖鞘裁磦€地方？”

　　我想了想，“是摘花樓，男子飲酒作樂紅塵滾滾的地方。”

　　“你還曉得是男子作樂的地方，你可是男子？”

　　“可我現(xiàn)在是男子的裝扮，她們都認不出我，見了我還很歡喜。”

　　他手下力道更大力了些，捏得我肩膀一陣吃痛，目光灼灼的似能把我看出個洞來，“就算你不曉這些避諱，你可知這種凡塵污穢的地方極易污了仙氣，擾亂靈臺，尤其是對你這樣靈力還不穩(wěn)定的小仙。”

　　“可是花城君你不該指責(zé)我一人，你難道就不喜好這一口？不然怎么偏偏就在這樓的對面宿下了。按你平日的風(fēng)流定是有所想法的，你也就別噎在心里了，說出來我不會嘲笑你的！”

　　許是被我一語戳中了心事，我瞧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變幻，薄唇抿成了一條線，眼神也不似方才那般犀利逼人反而窘迫似的避了開來。

　　“你這腦袋里究竟是裝了些什么東西，我真想撬開來看看。”

　　我趕緊抱住了頭，戒備的朝后退了退。他見此舉動干脆也不繼續(xù)審問我，一個人撫了額頭透過窗子看天上。我也終于曉得了他是怎樣的出現(xiàn)在了摘花樓的窗邊，窗子大開一眼望去便能把對樓整個二層的人和物看個透透徹徹，原是那對面也沒一扇門窗是合著的，他許是乍見我沒在床上安安分分躺著反而一派風(fēng)流倜儻的跑去對面紅塵滾滾去了，對比他大半夜的才完成使命回來身心俱疲，我這番逍遙對他無疑是個打擊與挑釁。于是他一時激動從這個窗子跳去了那個窗子。

　　桌子上放了兩個荷葉包著的烤雞，在酒館喝女兒紅的時候伙計給上了一個，用小火架在烤爐上由外向里的慢慢轉(zhuǎn)著烤出來，吸去多余的油脂用兩片清香的荷葉包起來格外的清爽可口。不知花城君大半夜的是怎么弄來兩份的，總之我很滿意。伸了根青蔥玉指觸了觸荷葉，為了給他消消火我決定大方的貢獻出一只來。

　　“花城君，你看，之前你說若我不出去亂跑就給我捎兩只荷葉雞回來，雖說我違了約跑到了對樓，可這并不全是我的錯，半夜里歌姬在那笙歌起舞的我實在是睡不著，你又出了門沒人陪我聊天解悶，我只能去對面跟她們一起樂呵才是解決的辦法你說是不是？況且我并未跑遠，只是從這邊的客棧樓跑到了對門的摘花樓而已，所以這荷葉雞我也是吃得的，只不過我吃一個，另外油少些的那個給你，怕火上澆油氣壞了你的身子。”

　　“你……”花城君撫了撫自己肺的部位狠狠吸了口氣，大約是屋里空氣不太新鮮。“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去隔壁空的屋子去睡了。”

　　“你怎么又要走了？”

　　他轉(zhuǎn)頭看我，一字一頓道“男女，授受不親。”

　　又忽然恢復(fù)了他一向風(fēng)流的樣子滿是調(diào)侃的問，“還是，其實你想用剛剛從那種地方看到的招數(shù)來跟我試一試？”

　　我激烈的擺了擺腦袋，伸出手對著門朝他做了個請的姿勢。他低頭嗤笑一聲，衣袂飄飄的走了出門。

　　或許是夜里折騰到太晚，竟一覺睡到了次日傍晚才悠悠轉(zhuǎn)醒，醒來時霞光透過木窗紅了半邊屋子，他正坐在凳子上倚著床邊手上拿了本不知名的書經(jīng)在讀，我從不知曉原來他還歡喜看書本或者只是打發(fā)時間，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霞光把他白色的衣袍染成了一片絢爛的暖紅色，長發(fā)披散靜靜流淌在淡淡的光河中，眉目之間皆是歲月靜好安然淡雅的模樣。我從未瞧見過這樣的他，沒有浪蕩不羈的風(fēng)流沒有威脅人的邪肆更沒有被我氣的怒發(fā)沖冠的模樣，只是與世無爭的坐在一片光暈中，似乎只要這樣坐下去就會一直很美好。

　　“你醒了？”他放下書本看著望著他出神的我，眉眼里還保留著方才的柔情。

　　唔，不知怎的，我被他這般看著胸腔里有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在游走，我有點害怕，亦有些好奇。我避開了他的目光，點了點頭，“大概是夜里睡得太晚了，竟睡得這么沉。”

　　“我看不僅僅是你鬧騰的太晚了，還吃了更晚罷。”他指了指桌上已消失不見的半夜里入了我肚子的兩只荷葉雞的位置。

　　被揭穿了這種不大風(fēng)光的事我很尷尬，正準(zhǔn)備找些話反駁回去卻發(fā)現(xiàn)怎么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義憤填膺的張了數(shù)次口又無奈的閉了回去，急得我額頭都冒了些細密的汗珠。

　　他見我這般模樣十分的開心，目光里的戲虐愈演愈濃，抬了手在我腦袋上可勁的彈了一下，“別費勁想了，就憑你這笨腦袋也想辨出什么有理的話？”

　　虧我方才還覺得他一派美好來著，簡直是瞎了瞎了，他從來就是這么的令人討厭。

　　被他拎下了樓用了些晚膳，吃飽喝足精神抖擻我感覺生活少了他每日的打壓也算是非常愜意圓滿了。拍了拍出門剛變的霞紅色的衣袍，整了整頭頂上的玳瑁玉冠，我準(zhǔn)備攜上花城君上街逛逛消化一下，再找點小吃打打牙祭。他扯了我的袖子，眉頭微鎖道，“把你這身給換了，太招眼。”

　　我十分圓滿的心情頓時就不圓滿了，這霞紅色可還是之前屋子里的霞光沐在他身上給的我靈感才變出一身這么俊俏的男裝。不情愿的回了他，“我不要，休想我再變回那白色當(dāng)你的書童。”

　　“那就變身黑的出來，今晚你隨我去皇宮。”

　　“啊？”

　　“我可不想再三更回來發(fā)現(xiàn)布的仙障被動了，這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動了它還跑去了對面摘花樓給我再逮回來。我這幾日火氣燒的已經(jīng)夠旺了，不用再旺些了。”

　　我干笑了兩聲，“花城君大可放心，今晚我絕不給你添紕漏出來。不過既然你想帶上我一道去人間皇帝住的地方我自是很樂意前去觀賞的，我這就回去變身黑的來，你等我。”

　　“……”

　　夜晚，起風(fēng)。天上沒有月亮，只有寥寥幾顆暗淡的星子，真真是月黑風(fēng)高之夜。堆了無數(shù)瓦礫的屋檐上，有兩個一大一小一白一黑的人影在竊竊討論著什么。

　　“花城君，為什么我穿黑的你卻穿白的。”

　　“……”

　　“我們?yōu)槭裁匆谶@上面裝刺客，太硌人了。”

　　“……”

　　“你不是來成全皇帝家的姻緣助司文星君渡劫的嗎，難道我們要在這屋子上伏著等到當(dāng)事人出現(xiàn)在了屋子里揭開一片瓦礫然后變個情迷意亂的法術(shù)看著他們雙修？”

　　“…你其實可以安靜點。”

　　“哦。”我委屈的扁了扁嘴。

　　沒有一會兒，遠處影影綽綽走出了一個頎長的影子，行至宮燈下才看出是個紫衣的男子，他抬起頭看向我們埋伏的位置，我心中一驚以為被發(fā)現(xiàn)了，花城君卻站了起來向那男子點了點頭。

　　“你呆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剛踏出一步又轉(zhuǎn)了回來，“你身上若是帶了乾坤袋的話就化個隱身術(shù)去采你師傅要的龍?zhí)床荩缓笤谶@等我。”接著縱身一躍跳下了屋檐。

　　我扒在檐角看他和那男子左顧右看的漸行漸遠，化了個隱身術(shù)也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