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進入大學至今,陳揚和陶樂樂幾乎沒共同參加過什么活動。就像陶樂樂很少和任何人一起出現在某個場景中一樣,他也很少會和陳揚一起出現。當然在陳揚看來,這完全是對方的原因,自己是一點責任也沒有的。當一個人整天與你抬頭不見低頭見,但卻幾乎從不會主動找你講話的時候,你還能指望與這樣的人有什么共同的經歷呢?宿舍對于陶樂樂而言,似乎只是用來棲息的場所,而從來不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雖然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一年有余,陳揚也并不比別人多了解陶樂樂多少。而對于陶樂樂而言,他更是似乎從沒想過去了解別人,他完全能夠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娛自樂。
而現在,陶樂樂和陳揚卻同時出現在一家店鋪中。一家禮品店。時間大約是晚上九點鐘,他們倆是偷偷從夏白的家中跑出來的。
禮品店里共有八排貨架,上面分門別類地擺滿琳瑯滿目的物品,從兩米來長的泰迪熊到指甲大小的耳圈兒,叫人目不暇接。有些物件還有一陣沒一陣地發出稀里嘩啦的響聲,似乎是為了提醒店主和顧客勿要在深夜瞌睡。在清淡的燈光下,陶陳二人在貨架叢中作之字形盤繞,來回凡三次,眼睛幾乎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耐心細致的像是在大海里面撈陣。可是三圈下來,仍然沒有發現合適的禮物。那店主眼見陶陳二位目標客戶將要離去,趕忙站起上前攔阻,說是隔壁還有間屋子,主要賣樂器,問他們二位是否要過去看下。
“樂器店?”陶樂樂有些驚愕地問。
昨天早上英語課堂上的情形頓時閃現在她的腦海中,事情似乎再次朝著“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的美好方向發展,一切都不是白白發生的。
“是啊,”店主略顯無奈地感嘆道,“以前是琴行,生意不好,才改行做的禮品店。現在都是半賣半送,好早點騰出地方,東西都不錯,價格也非常實惠。”那店主約摸35歲的年紀,穿著寬松肥大的灰白色T恤衫,身體略顯發福,一頭長發束于腦后,下巴上留著一小撮稀疏的胡須,手腕處隱約可見“孤獨”字樣的刺青,渾身上下充滿不羈之氣……叫人很容易想象得出他早年的叛逆歲月。
而此刻他正站在陶樂樂和陳揚的面前,友好甚至虔誠地向他們推薦禮物。陶樂樂忽然悲從中來,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會產生這種感覺,也許是出于對店主的“同情”,覺得店主不應該如此屈服于生活?
他表示愿意參觀一下,于是三人來到了隔壁的房間。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各種樂器堆放其間,樂器上甚至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來久未見客。房間不算太小,卻幾乎僅有容腳之地。陶樂樂隨手將懸于頭頂的吉他取下,發現竟然是某一線品牌的實木吉他,他抱在懷中試彈了幾下,發現手感還好,音色也夠清澈。這把40寸的吉他,對于初學者而言,絕對足夠用了。
尤其令陶樂樂感到意外的是,當店主報出價格的時候,他發現竟然真的非常公道,基本符合“半賣半送”的說法。可是即便如此,那價格對他而言也算不菲。陶樂樂躊躇了一陣子,最終非常罕見地,主動地向陳揚搭訕起來,“覺得咋樣?”
這件事情在陳揚看來多少有些匪夷所思,當然這并不是因為他對樂器一竅不通。他感到困惑的是,自己從來不知道陶樂樂和夏白竟然會彈吉他,他覺得原本運籌自如的世界突然變得陌生起來,自己對周圍的一切是那么地缺乏了解。他們每個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秘密,彼此之間早已共享,卻唯獨不告訴他。他原本以為自己位于圈子的核心,是圈子中的靈魂人物,現在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在他們的圈子之中……陳揚感到匪夷所思的另外一個理由是,他不曾想到陶樂樂竟然會送這么貴重的禮物,即使是兩人分攤,也要各花費一個多月的生活費……
陳揚和陶樂樂回到家中的時候,東道主和她的閨蜜們正在電視機前拿著話筒演練著來日的末世狂歡,她們唱得是蘇打綠的《小宇宙》,可以看得出來,她們正沉浸其中。陳陶二位離家的時候,夏白并不知曉,另外三人也一致表示不知道他們出去干嘛。所以打開門之后,夏白一臉茫然地問他們倆,“干嘛去了啊,怎么出去那么長時間?”
然后她便看到了陶樂樂背在身后的吉他,以及陳揚捧在手里的厚厚一疊的光盤和教程以及定音笛等贈品。
“哇,送我的?”夏白大叫。
叫聲引來了大家的圍觀,雖然大家都不懂吉他,可是江小月、何靜和柳諾還是配合著此起彼伏地發出了艷羨之聲,以烘托氣氛之和諧。看她們的驚訝之情,就好像她們能夠透過琴包看到里面是的吉他是什么樣子一樣。
“是啊。”陶樂樂大力點頭,回答道。
“不是。”陳揚的聲音同時以更高的分貝響起。
“呵呵,真是有心。”夏白一邊從陶樂樂的手里接過吉他,一邊嘉獎道,完全忽視了陳揚的存在。
“我和陳揚一起買的。”陶樂樂伸出了援助之手。
“謝謝。”夏白回答說,這聲謝謝雖然是對陶樂樂說的,但是卻是六成送給陶樂樂,四成送給了陳揚。為了真切地不引起誤會,她又大度地對陳揚說了句,“也謝謝你。”
“哼,”陳揚答話道,“沒聽說過你會彈吉他啊。”
“我不會啊。”夏白旋即回答道。就好像這樣的回答很正常一樣。
看到陳揚的滿臉郁悶,她又補充道,“打算最近學。”
難得她對陳揚這么體貼。連她自己都這么覺得。
從琴包中取出吉他后,眾人終于為自己的“嘖嘖”驚嘆找到了理由,頓時又將聲音放大數倍。40寸的民謠吉他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黝黑發亮,通體散發著《指環王》中魔戒般的魔力,叫人忍不住想要上前胡亂撫弄一番。
“哎,可惜不會彈。”撫弄完畢,眾人感嘆道。
“好了,時間不早了,”陳揚向大家建議道,“我們睡覺吧。”為了表示真的很晚了,他還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陳揚突然佩服起陶樂樂來,這個寡言少語的家伙可真是精力充沛啊。
“誰要和你睡覺?”
“你自己去睡吧,我們還要唱歌呢。”
“還沒到10點鐘,急什么啊?”
就像陳揚預料的那樣,他的話招來了陣陣的反駁。
“好吧,”他繼續問,“我們睡哪兒?”
雖然這一提問面向的對象是夏白,可此處的“我們”卻意指他和陶樂樂。至少陳揚在內心深處,是這么認為的。
夏白被逗得“嗬嗬”一笑,說:“你年紀也不小了,還害怕一個人睡啊?也該學會獨立了。”她將吉他放在一邊,邊說著邊帶領陳揚朝北面的一間臥室走去。
夏白的家是四室二廳的結構,客廳的一側是三間朝陽的臥室,另一側是廚房和餐廳以及另外一間臥室。夏白帶領陳揚來到的是靠近廚房的這間臥室。
“你一定不住這間屋子吧。”來到門口時,陳揚問。
“廢話。”夏白回答說。
“我又沒說是今晚,”陳揚一臉壞笑道,“我的意思是,這間房子平常都是誰住的?”
“沒有人住,”夏白走進房間打開燈,回答說,“我奶奶去世之后,就一直空在這兒。”
與其他臥室相比,眼前的這間顯得簡樸許多:僅有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和凳子,以及一個閑置在角落里的掛衣架……衣架旁邊竟然還靠墻立著一根拐杖!似乎在印證夏白并非妄言。
“啊……”陳揚暗中責怪自己多嘴,問出了事情的真相。
“咋了,”夏白問,“你嫌棄啊?”
“不是,”陳揚回答說,“就是感覺有點涼颼颼的。”
“那你還是嫌棄啊。”夏白較真起來。
“不嫌棄,不嫌棄。”陳揚連忙掩飾道,為了證明自己確實不嫌棄,他甚至一下子躺到了床上去。“怎么樣,這樣總該行了吧?”他拍拍床沿(意思是示意夏白坐下),問道。
“那你好好睡覺吧,”夏白忽然退出房間,冷冷地回答道,“我們都不敢住這間屋子的。晚安。”
她猛地關上了燈和門,將陳揚留在一片黑暗之中。
“你……”陳揚的心情復雜得難以言表。
衣架旁邊的拐杖依稀可見,這讓陳揚無法安然入睡。事實上他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它身上,每隔幾分鐘就要明著或者暗著觀察一下,看看它是否發生了詭異的位移。
其實在夏白關上門的一瞬間,她緊繃著的面孔便已崩潰,終于沒能忍住笑出聲來。整理了一下情緒,她回到客廳。這時她的三位姐妹正聚首一處對著熒屏大吼“為何這城市為所欲為,我只要只屬于我的宇宙……”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快樂。
而陶樂樂坐在遠離她們的一角,正撥弄著琴弦,事實上他正在給吉他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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