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掠過他蒼白的臉,心中突然襲上一抹焦慮。想到臨行前煙細(xì)的囑咐,便又忍不住夾了怒氣道:“你的身子經(jīng)不住寒氣。”將披肩重為他披上,自己找了件銀底繡花高領(lǐng)坎肩套上,系緊扣子風(fēng)便不往里灌了。
他搖首笑了笑,任我這般,只淡淡望向窗外,臉色蒼白的早已沒了血色。
仰仗著藥物,若是靜養(yǎng)一陣還好些,車馬勞頓怎能同在家一般安寢?曲一哥的應(yīng)是知他性子的,處理起公事來如何還記得自個兒身子?真希望能夠快些到達(dá)汴州。
可是到了汴州又如何?兇手能夠留下多少線索?他亦不會聽話靜養(yǎng),只怕體力透支的越發(fā)嚴(yán)重罷。
四起滅門慘案中,只有項夫人及項莢因在甘州娘家省親躲過一劫,其余便沒有活口,遇害之人不乏老幼病殘,可見兇徒之辣手無情真真令人發(fā)指。肅平已派人日夜兼程前往甘州守護(hù)項夫人與莢兒,也是擔(dān)心兇徒會趕盡殺絕。這般急迫趕赴汴州,不知等在那里的會是什么。想到這,一股煩亂涌上心頭,說不明,只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
壓下不快,越想越亂。念及另外一事便隨口問他道:“風(fēng)琦縵嫁的可是四公子中的一位?”
他點點頭,輕聲道:“鄂蘭穆灃齡,她屬意已久,此番算是如愿以償。”
原來那船家說的是實情。風(fēng)小姐尚在閣中便做出私會情郎這般大膽之事,想來已是用情至深非君不嫁。幸好穆灃齡是可托之人,才能結(ji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滿嘉果,也算是她的幸運了吧。
我由心嘆道:“聽聞穆灃齡已有幾房姬妾,正妻之位為她留著,想來定是極思慕她的。”
他抬掠向我,目光含了些許疑惑,卻也搖頭對我道:“她雖遂了心意,卻是嫁作妾氏。”或許是感到疲乏,他微微閉目,輕聲道:“鄂蘭王室能夠穩(wěn)坐皇位,全靠穆室家族鼎力扶持,穆灃齡雖為家中三子,卻是穆德最為疼愛的兒子,正妻之位自是要留于鄂蘭國主指婚。風(fēng)家勢力再雄厚,也只能保她以縵夫人身份嫁入穆府,已然無上尊容,何況是她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愛一個人至深,真的可以容忍自己與旁的女子共享他的愛么?穆灃齡姬妾成群,**,難保娶了一個縵夫人,以后不會有下一個,下下個縵夫人出現(xiàn)。。。這也甘愿嗎?
馬蹄啪嗒,聲聲悅耳。
我轉(zhuǎn)身望向窗外,那是初春的山水。
“那夜的刺客是你嗎?”
他依舊閉目:“你希望是我嗎?”
“我怕是你。”
他輕輕睜開眼,目光閃亮,輕聲笑道:“我并未出手,傷他的人似同他有仇,招招斃命。”
“你七日未歸,回來卻。。。”
他柔聲打斷我道:“我沒事。”話的尾音已沒了氣力。
我轉(zhuǎn)首望去,便見到窗外灑下的柔和日光,緩緩在他身上投出一束光暈。緊致的束發(fā)下是他光潔蒼白的臉龐,淡若未聞的氣息,同那清苦藥香交織到一起,朦朧之中,淡開一室清憂。心似蒙上一層霧氣,那憂愁亦似這霧氣彌蕩在心間。
待他醒來已是第二日傍晚。我從沒想到這只是伊始,往后他接二連三的多次昏迷,每次便要兩三日才醒。
2
我架窗望向窗外。
“沫水灣。”他的聲音悠然從身后傳來,夾了些許倦意,補(bǔ)了一句道:“這里的名字。”
“怎解?”我好奇問他。凝著窗外的大片湖水,細(xì)看水面涌動似泡沫,難道是因為這個?
我轉(zhuǎn)身望著他,見他蒼白消瘦的臉上,雙目微瞇,淺淺的目光落到我臉上,半晌,像要睡去,卻是溫然吟道:“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徳音不忘。”
壓下心中的酸澀,彎起嘴角對他笑道:“‘洵美且都’、‘德音不忘’,我怎么覺得我沒那么好?”
“青兒在我眼中,一如夏日河畔萬綠叢中一束白荷,清心淡雅。平愿作一展碧葉,一世為花兒擋風(fēng)避雨。”他暖暖凝著我,仿若凝著心中珍寶。
心頭一陣難受,我勉力笑言:“那我可不要你這枯葉子,最起碼也是要濃綠圓闊,透著鮮里活氣的才行。”
他微微點了下頭,輕聲道:“有你在旁,便會枯木逢春。”
“待夏日來臨,一同賞荷如何?”
我故意別過臉去,讓風(fēng)吹散眼角的溫?zé)幔辉缸屗匆姟Q矍熬G意濃淡連綿不絕,交織花影點點,一派清新之氣。湖面波光粼粼,野鴨游過,攪亂柳枝落在水中的倒影,脈脈蕩向岸來。不時還有飛鳥穿梭于遠(yuǎn)山藍(lán)天之間,這里一切美的,如在畫中。倘若能與同心人在此相守一世,男兒垂釣女梭織,再養(yǎng)一雙兒女,與世無爭,安享天倫,是多么幸福的事呢?
他似也被眼前的這一窗景色吸引,靜然道:“世人皆贊嘆‘相濡以沫’之情義,我倒覺得‘?dāng)y手白頭,一世相守’更好。”
心中一陣激蕩,他竟與我想到一處。
回身凝著他,那柔軟的目光亦看著我,不盡的情義似亦染上了初春薄薄的香氣,清淡卻在心中徘徊經(jīng)久不去。他眼中的真誠,我看的見。
“明日我?guī)愠鋈プ咦撸p不到荷花,還是能賞些杏花的。”
“好。”我輕輕應(yīng)道,心口一陣甘甜,像吃了蜜糖,濃濃的映在臉上,退不去了。
傍晚用過飯,剛收拾了,肅平便又坐在案前翻閱信箋,我也如常坐在毯子上倚著床榻繡那方日前許給他的帕子。今日他精神特別好,一個白天沒見他困倦,心不由得松動些,如若每天都這樣就好了。
“少爺,閣中傳信。”抬眼見小易將一個拇指大小的石條承給他。那石條紫沉色質(zhì),通體晶瑩。肅平握著一端轉(zhuǎn)了幾下,石條便從中間斷開,露出一小截白紙。他展開掃了眼遞給他二人傳閱。
燁嘯先行看完,皺著眉頭道:“又是為了素氏門族下這么大投注。”
小易看著燁嘯,點頭道:“王覺是中谷富商,五百兩銀子與他確是算不了什么。名下最大的珠寶行,少爺也熟悉,就是云都的燕羅館。光顧店里的大多是官宦貴族,禮部尚書千金賀梅昔也是那里的常客。朝中家眷皆以燕羅館的珠寶為尊,相互模仿,比對攀比。宮中需求不在少數(shù)。他素與官場來往密切,近幾年朝中賣官賣爵愈有猖獗之勢,似都與他脫不了干系。”
燁嘯聽完,亦沉聲道:“相傳昭德帝臨終前將他畢生所得治世良策匯集成書,留給后人,本想著憑著這本書策仲家子孫便可坐穩(wěn)千古霸業(yè),只可惜子孫無用,僅過了三代便遺失。”
肅平把玩著手中的石條,淡淡道:“素來都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即便是他昭德帝能活過百年,也未必能守得住莯國頹勢。如今兵荒馬亂,局勢動蕩,彥楚不知還能撐多久。”
燁嘯輕聲道:“說起來江上代有才人出,雄心偉略者大有人在,不是那仲氏一族可以阻攔的。誠然想得到那本昭德書策的人不在少數(shù),也難說朝廷自保不會來分一杯羹。”
聽罷,小易頷首道:“王覺與西疆、鈅銀、鄂蘭都有來往,前一陣又與尹汶搭上了生意,是為解決鈅銀主店的燃眉之急。以尹汶的生意來彌補(bǔ)虧空。他一介商人,雖參與賣官賣爵之事,也不過是從中謀利,并未給自己買官來當(dāng)。此番尋覓黍離下落,小的覺得不會是出自他己身意愿。”
提及黍離,肅平臉上融了關(guān)切之色:“黍離最近可好?”
“暗人已按少爺吩咐,將黍離安置在懷濟(jì)習(xí)鼓小院。”
肅平輕聲嘆息,凝眉轉(zhuǎn)向著小易道:“懷濟(jì)極是隱蔽,外人不會輕易找到,黍離在那里尚且安穩(wěn)。有秋雁伴在身側(cè),也不會愁悶孤苦,就是清貧些。告知牧豐堂主每月再給他們撥五十兩銀子,定時送些時令蔬果衣食藥用過去,段不可委屈了他們。”
“小的這就去辦。”小易躬身,退出帳外。
厚重的帳簾輕微擺動,即刻便將夜色隔絕在外。他拿起那支他慣用的狼毫,蘸了些許墨汁,寫著什么。
燁嘯面上掠過一絲猶豫,迅速開口道:“堂主,殷昊尋到項夫人和莢兒,甘州分部已將他們安置在桐花閣,由八計護(hù)衛(wèi)。”
肅平聞言抬起頭想了想道:“尋個與項夫人相仿的婦人,由七邪送去南陽慈安師太那里,若遇人跟蹤,留其活口,查出何人指使。”
“是,屬下這就去。”燁嘯亦躬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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