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沫水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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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疾馳，飛速下了山。如此焦急，像是恨不得將馬蹄子安上風火輪，車身顛簸，險些散了骨架。還好也就一個時辰便平緩下來，速度卻是依舊不減。

　　他輕倚了軟靠，面色已近慘白，目光凝著虛空，半響無言。

　　車內并不大，只容兩三人并排坐著。肅平身前立著一個桌案，上面擺滿信箋，左側一堆，右側一堆，還有一些散落在腳下。信封皆是用牛皮紙包裹，嶄新的透著紙香。除了筆墨紙硯，還有一疊海棠紅顏料，一一皆放在毛氈上。他這幾日應是都待在車里的，要不然剛進來車內也不會這般凌亂。

　　打開身旁的食盒，先前的顛簸使它險些從半空中摔下來，幸好手快抱住了。里面的白瓷茶壺及兩個茶杯陷在卡槽里，手指觸了下茶壺壺壁，尚且溫熱，想是下山前小易就將熱水倒進壺里的。我拿起壺邊一只扣著的小杯注入茶水，送至他面前。

　　茶香清逸，淡了些凝重。

　　“許久未進水了，潤潤喉。”

　　他伸手握住小杯，喝下，一陣喘咳。

　　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手指，冰涼，像是長時間攥著冰塊，感受不到一絲溫暖。身上不由得一冷，忙從包袱中找了件裘衣，披到他身上。

　　我回身為自己也倒了杯茶，飲下。茶香回蕩，似有余韻，亦是碧螺春。方才的微冷方被溫熱的水溫退了下去，見食盒旁側的包袱內幾縷柔粉從一角露出，像是繡圖用的絲線。

　　感覺到他的視線，我抬頭迎上他。他手中依舊握著那個白瓷小杯，摩挲著杯壁，輕輕凝著我緩聲道：“青兒，海東遇害了。”

　　第二章沫水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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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一路東行，甚少停歇。一連十幾日，風餐露宿，好在于驛站換過幾次馬匹，不致減緩進程。也不知為何這般急迫，就像身后有什么東西追趕著我們，一刻都不能緩，必要趕在天黑之前趕到下一個棧口方能緩一緩。

　　“少爺。”

　　肅平埋首桌案，并未聽到。小易乞求望向我，輕輕將托盤遞過來，退了出去。

　　我將托盤端至他面前，輕聲對他道：“藥涼了。”

　　他抬首看了眼盤中的白瓷碗，輕索眉頭，拿起來一飲而盡，又拿過一旁的茶水漱過口，速速落筆。一張一指寬一寸長的宣紙上海棠紅的小楷暈染，寫著“查明李立所推之人。”

　　因在身側，我大抵看了眼那封鋪在毛氈上的似乎是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李立寫給吏部尚書的文書，字跡工整，是欲引見一位良姓官員，且對此官員頗為贊賞。

　　吏部調度官員的文書怎會在這里？

　　心下一陣驚奇，清遠閣當真是無所不通嗎？

　　起身端出托盤，掀開車簾遞給外面的小易，身后又是一陣咳。

　　小易告訴我，清遠閣于武林中頗有名望，甚至到了混跡江湖之人無不知曉的地步。或許是因為凡同情報機密相關的，定要隱在陰暗里，見不著光，世人人們對它的了解也僅限于知其名罷了。

　　心想著也是了，清遠閣涉獵各國情報，公私均沾，怕也是不得不神秘了。

　　它的組成，近來還是有些了解的。清遠閣內部設有四個堂口，分為臥劍、臥雁、青峰和青玄。四個堂口下，又劃分了若干壇口，分工盡不相同。閣主常年云游在外，不問世事，閣中大小之事卻不能無人定奪。應是早就想到這一點，閣主理事時便有意提拔能夠接任的人選，肅平便在其之列。想來閣主應是對肅平頗為賞識的，臨行前已將閣中主事之權交由身為副閣主的肅平把持，至今已有五個年頭。

　　肅平本為青峰堂堂主，堂中的本職之事不比其他堂口清閑，外加總領閣中大小事，相較其他堂主，肅平便會格外辛勞些。好在其他堂主對肅平本人十分信服，外加閣主一層意思，肅平也就少了一些瑣事。

　　那日他告知海東出事，心里并沒有什么實感，腦中仔細尋覓也尋不到有關海東記憶的一星半點。有關海東的事，不想直接詢問肅平惹他傷心，所幸小易這個肅平貼身的手下盡數知情。

　　項海東生前任職汴州鹽法道，不僅掌管鹽場生產，估平鹽價，并且管理水路挽運。官職肥缺，犒賞豐厚。若說是惹人眼紅，頂多除去海東一人性命，卻不至于滅人全家。況且刺殺朝廷命官，一旦被捕，少不得問斬。何人會有如此深仇大恨，能夠做出這般喪盡天良泯滅人性之事？

　　連日來與肅平朝夕相對，他的憂慮持久未散，或許海東遇害是因為他的另一個身份——清遠閣臥雁堂堂主。

　　順手遞給他一方帕子，他輕輕接過，連忙用帕子堵過嘴，待咳喘平息之后，他含首送來一抹微笑，溫聲對我道：“委屈你了。”手中迅速將批好的信箋收入信封粘好，或許是太過勞累，咳喘便時斷時續停不下來。

　　心頭一熱，亦暖聲對他道：“無妨，都是小易在忙，我不過打打下手。”

　　聽聞，林姨當年身懷肅平時中過毒，進而早產。由著分娩，林姨的毒素已排出體外不藥而解，只是肅平自出生伊始便先天不足，至毒素滲入血脈，無法治愈，只能日日進藥以維持性命。每到十月底，肅平便會被送往云都直至來年春天方能回來，也是因為云都四季如春，是畏寒的他最好的居所。

　　與項海東相識就是在云都，那年肅平七歲，項海東十一歲。二人情投意合，關系深厚。一起進入清遠閣受訓，一起過關斬將，最終成為現今的一堂之主，多年生死與共，也難怪海東的死會對肅平造成如此大的影響。

　　抬頭見他收拾了桌案，輕倚著軟枕臉漏倦容，清亮的目光含了柔情看著我。

　　知他要賞景，我側身架起木窗。

　　入春已有時日，風仍舊冰冷，仿若依是寒冬臘月的冷硬，灌進脖子里不禁起了寒戰。突然而來的一陣溫暖，迅速將那寒氣隔去，柔軟的皮草拂過下頜，絨絨帶著藥香。是方才一直披在他身上的。

　　心里頓時浮上一股暖意，柔柔的，很貼心。

　　幾日來，關于臥雁堂堂主項海東滅門一事，已查的些許線索。

　　海東身為一堂之主，功夫與肅平各有千秋，此番讓人輕易奪去性命，想來那人決非一般人等。

　　只是，海東不是唯一受害者。

　　海東出事之前，已有四起滅門慘案，且作案手法如出一轍，兇手出自一人的可能性極高。被害人中僅有海東在朝為官，其余皆是富商。

　　遇害人中也只有海東在汴州任職。其余所居之地分別是信陽，洛城，蛟河，長安，這四個地方也只有蛟河離著汴州近些，即便如此，仍需三日車程才能到。想來汴州與此案沒有什么根本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