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花落的聲音

　　窗臺上是一盆金達萊，淡紫的五瓣花，開得灼灼而無聲無息。花開花落，真的是無聲無息嗎？我佇立在窗臺前，在繁雜的聲響之外，聆聽花開花落的聲音。

　　花是敏送的，春天的時候，敏抱著一只土里土氣的花盆進來，花盆里長著一株豆芽菜樣的植物。敏說，不要小瞧了它，金達萊，朝鮮國花呢，不過，不驕貴，好養活，花期也長，一直開花到下霜呢，正適合你這懶人養。我的窗臺上從此有了一盆花。花在我家，是受了諸多委屈的。我不記得給它澆水，給它施肥，給它陽光與雨露，全憑它風里雨里日里自由地生長。記不得哪一天，第一朵花開了，接著便開了第二朵，第三朵。花開得灼灼的夏天，傳來敏的消息，敏割腕自殺的消息。

　　生活中我不是一個有心人，喜歡過一種天馬行空，無拘無束的懶散生活，敏說，你是性情中人，憨人憨福，不象我，勞碌命。和敏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友誼。小學，初中，高中，兩人象狗皮膏藥似的粘在一起，高中畢業后，敏高考落榜后就業，我在讀大學之后打道回府，和敏又粘在了一起。我回來時敏已有了一樁婚姻，一樁并不幸福的婚姻。那是一個有著戀母情結的男人。行動上弱智，思想上狹隘偏執。敏包攬了家里家外一切事務，還要忍受來自婆婆與男人的無端指責與刁難。敏曾一度動了離婚的念頭。可是她舍不下一雙兒女。后來敏的生活里出現了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我也認識，是一個很優秀的男人。在婚姻中日漸憔悴的敏，因了愛情滋潤，又煥發出動人的光彩來。我理解敏。生活中我是一個宿命論者，是福是禍，是你的不是你的，搶不來也躲不過。看著被愛情滋潤得光鮮亮麗的敏，我為她高興。敏說，她已下決心準備離婚，那個男人也準備離婚。我們有什么權利指責，干涉別人的生活呢？我衷心地祝福我的朋友能夠生活幸福。

　　敏說那番話時，是在花開第一朵第二朵的初夏吧？記得那天我和敏站在窗臺前，聽敏說她的事，敏當時是很開心的，她陶醉在美好的愛情設想里。敏臨走時說了一句非常詩意的話。她說，花開花落，都是有聲音的，你聽到過花開花落的聲音嗎？并不是人人都能聽得到的。

　　沒想到從此與敏訣別。沒想到敏選擇了那樣一條路。敏的離婚路走的很不順。他男人說，要離婚，就和她同歸與盡；那個男人的妻子也罵上門來，弄得滿城風雨，弄得敏很是狼狽。而那段日子里，我正在外地出差，趕回來看見敏在太平間里安靜地躺著，我知道敏一定是倦了累了，對于一個絕望中的人，死也許是最好的解脫吧。

　　一場秋風秋雨來的時候，花凋落一地。我聽見了花落的聲音，聽見了花哭泣的聲音。我把花搬進我溫暖的臥室里。“親戚或余悲，他人或亦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對于生命，無論如何，我們都是應該珍惜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