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傳出小玉的肚子大了以后,村子上的人都在猜測那個**是誰。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占仁,只有他的嫌疑最大。但村里一時間風言四起,各種版本都有。有的說是黑狗、有的甚至說是小玉的爸爸。但我從干豆角的口中知道還有其他的人在覬覦著小玉。
記得小玉剛瘋不久,在省城告狀的干豆角半夜里回來過一回,他看女兒失了學,因此又得了瘋病,是又氣又恨,他知道我常在報紙上寫點東西,就央我幫他寫個‘材料’,也在報紙上登一登,出口氣。那是一天深夜,我聽到輕輕的敲門聲,開門時,看到干豆角頭上纏著白紗布、貓著腰站在我家門口,他口里喘著粗氣說:“快讓我進去再說。”
干豆角之所以叫干豆角,就是因為他長得瘦,之所以長得瘦,是因為他得過血吸蟲病,之所以能得血吸蟲病,是因為他是階級成分不好,他是地主成分。他十五、六歲的時候,隊里組織人到沔陽搞水利,填湖造田。在有血吸蟲的湖里,誰也不愿下水,當時的隊長占仁就說:“地、富、反、壞右先下!”干豆角是第一個被逼下了水,血吸蟲進入人的身體時不疼不癢,當時什么事也沒有,10個月后,病就來了,他的肝脾開始腫大,腹脹腹水,走路四肢無力,他就長期吃打血吸蟲的藥,人也就一天天瘦下去,瘦得象個干豆角,后來人們就把他叫個干豆角。
我退伍后很少見到干豆角,我聽村里人說,剛過完年,一些失了土地村民暗地里出錢給干豆角作盤纏,叫干豆角到省城告狀,可是這干豆角一去就是半年,不見蹤影,人們見干豆角拿了鄉親們的錢,久不回鄉,就在私下議論,說干豆角把鄉親們告狀的錢拿去當本錢做生意了;也有說干豆角把錢揮霍一空,在外討飯流浪。
那天見到干豆角有些意外,我連忙把干豆角讓進屋里。豆角本來就瘦,那次看到他竟瘦脫了人型。但他骨子里的怨氣還是很大,好象他之所還有力氣說話,就是因為怨氣支撐著他的身體。他還未坐穩,就顫抖著聲音說:“我女兒就這樣瘋了!就是因為沒有錢讀書?不是?是占地的二兒子享福在學校耍流氓,是享福欺負了我家小玉,享福有一次把小玉叫到他辦公室說是要談話,伸手摸了我家小玉的胸部,我家小玉咬了他一口,后來這享福一直為難我家小玉,這是小玉以前告訴我的。你一定要把這個真相寫在報紙上告訴人們!”
占地是占仁的親弟弟,現任村長,享福是占地的二兒子,都是不好惹、也不能惹的狠人。
我搖搖頭說:“報社不是隨便什么東西是可以登的,你到教育局去反應情況更好一些。”
干豆角道:“我知道你也怕得罪占仁家族,那散了,都不能指望你!”
我想起村里人對他的議論,如是問道:“聽說你拿了鄉親們的錢去告狀,怎么到現在才回?”
干豆角道:“根本沒有去成,那天剛到縣城,就被占家的六七個子、侄把我按住,身上的五千元錢被他們搜走了,我被他們放進麻袋里,吊在河邊淹了個半死,他們逼我不再告狀,象審訊一樣,問一句,就淹一回。‘你還告狀不?’,我不答,他們就把麻袋住水里淹。我一直被他們整得昏死過去,醒來時,卻發現自已被關到了瘋人院里。今天是我偷偷跑出來的,頭也被他們打破了。我得趕快劃船離開村子,等告狀成功了再回來,好給鄉親們一個交待。”
“為什么告狀啊?”我問。
“你還是村里的人嗎?”干豆角生氣地說:“占仁兄弟霸占了全村的土地,用來修建工廠、企業。現在這些企業全部成了占仁兄弟的個人財產。”
干豆角說著,從一個油膩的布袋里拿出一疊打印的文件,我大概看了一下,內容大意是:占仁兄弟仗著人多勢重,大搞宗族房頭主義,以暴力手段將村里所有的行政職位全都掌握在杜占仁的本家。同時依靠桃花灣的特殊地理位置,對抗當地政府,對當地政府的政策和領導置若罔聞。八十年代初,國家對農村實行土地承包責制時,村長占地以“桃花灣村地理條件特殊”為由,拒不改革,仍以生產隊為單位進行農業生產,以集體形式開辦鄉村企業。到了80年代中期,村辦企業鑄鋼廠達到了一定的規模,占用了村中所有的土地。不久上面文件精神將企業私有化,占仁兄弟見有利可圖,丟掉了自己口口聲聲要搞的集體致富道路,用集體的錢,將村辦企業連同土地買到了自己手上。村民們要求用全村的土地人均入股,占家兄弟則說企業已經被自己買下,已屬私人財產,任何人都別想得到一磚一瓦。先前,村里人都可以在村辦工廠上班,賺個口糧。后來村辦廠成了私人的,大部分廠房被占家租給別人做了倉庫。村里人沒地種,又沒班上,有的人餓得發煩就上門去吵,結果都挨了打。于是不少村民找路子把戶口遷到了鄰村;有的人則撿起解放前祖先做過的營生,到漢江打魚為生。而干豆角選擇了不停地告狀,他相信政府最終會知道真相,給桃花灣的村民一個說法。
干豆角見我看完材料就說:“勇子,你在鄉政府上班,你去反映我們村里的情況更可能有效一些!這個事不是為我個人,而是全村村民的利益,其中也有你的利益。”
我說:“我也知道一些情況,但占仁兄弟鉆的是政策的空子,鄉里有些掌握政策、管企業的人想必是得了好處,你在鄉里告狀,不是成了找著怨家告對頭嗎?”
“散了!我還是不指望你,”干豆角收起資料憤憤地走了,他邊走邊罵:“軟蛋!”
當干豆角勾僂著身體消失在夜色中時,我心中泛起一種難以言狀的哀愁。他這一走,又是幾個月不見蹤影,不知是否安好?
這幾天村中傳說小玉肚子大了,難以想象,如果干豆角知道了這個消息,他怎能承受這個打擊。
對于小玉的情況,我想看個究竟,就找個借口上門,那天快走到小玉家門口,遠遠聽到嘈雜的人聲,等我走近時,,一群閑人突然驚叫著逃散開來,差點把我撞倒,只見小玉披頭散發,**,雙手握刀,站在自家門口,口里說:“再有誰敢進門,剁死你們!”
在眾人作鳥獸散的時候,我突然出現在小玉面前,我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僵在那里。小玉見了我,先是一愣,本是血紅的眼睛噙滿淚水,忽然開口說:“軍哥哥,別人欺負我!”
我沒想到她會這樣稱呼我,以前只是有個眼神上的交流,她這是第一次跟我講話,我有些激動,連忙安慰她說:“你不要怕,我馬上把他們趕走,你快把刀放下,把衣服穿上。”
小玉道:“他們天天要來看我的肚子,我好煩他們!”
“別理他們,”我問:“你奶奶呢?”
“她去堤邊撿柴禾去了。”小玉說著大聲哭了出來。
我趁機拿下了小玉手里的刀,給她把衣服扣上,在給小玉扣衣服的瞬間,我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除了白、胖,卻看不出有什么異樣。
這時,那幫看熱鬧的閑人見小玉手里沒有了刀,又往她身邊湊,小玉一下子撲到我懷里說:“我好怕!我好怕!”
人們見此情景,七嘴八舌起來,‘中央一臺’羅素素的好象捕捉到了重要新聞,首先向我發難:“唷,真想不到,小玉對你這個軍哥哥這么親熱!”
我那時年輕,也不大會說話,只是解釋道:“我也是第一回和她說話。”
我害怕眾人們的議論,安穩住小玉的情緒后就想離開,這時小玉把我抱得緊緊的說:“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眾人愕然。
第二天我就成了村里新聞頭條。只要碰見村里人,都現出異樣的神情,更有甚者直接問:“勇子,你和小玉是什么關系啊?”
有一天,我下班經過村口的吊橋,遇到一群人。等我們擦過時,有人悄聲說:“老村長占仁說,有一天晚上看到勇子偷看小玉洗澡了的。莫不是他搞大了小玉的肚子?還是退伍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群中又有人插嘴:“我們逗小玉說出那個男人是誰,但小玉說了一些人,不下六個!”
聽到村里人的議論,我非常害怕,擔心被人怨枉。當年在北京301醫院當兵時,有一個同鄉偷了一個河北兵涼在洗漱間有衣服,當時衣服還在滴水,別人尋著水跡找到那個同鄉的床頭柜里,抓了個正著,那同鄉狗急跳墻,竟然一口咬定說是我偷了東西南北放在他柜子里的,還編造出我在家鄉有偷盜的前科,這事一直到退伍都沒說清,害得我沒能提干、沒能入黨,當時被人怨枉的痛苦,差點讓我精神失常。我不明白我這一生怎么這么倒霉,盡碰到一些奸佞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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