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姐來我家。姐只吃一個饅頭半碗菜。饅頭是又暄又小的城市小饅頭,遠不似家做的實在;菜,姐只挑青菜吃,把肉剩下了。怎么勸,怎么讓,姐只說吃飽了吃飽了,再不肯吃。
我知道姐沒吃飽??晌也恢涝趺醋屶l(xiāng)下來的姐象在她自己家里一樣無拘無束地吃頓飯。姊妹五個中,姐是老大;姊妹五個中,姐沒上過一天學;姊妹五個中,只有姐一個在鄉(xiāng)下種田地。
我們上學時,姐一個人在田里干著重體力活。姐和父親一樣,一人拉一輛地排車往田地里運糞肥,沉重的車轍陷在泥土里,姐累得跪在地里哭。父親說,讓你弟弟妹妹退學吧,不該讓你自己受這份罪。姐擦干淚水倔強地說,我就是累死也不讓他們一個退學。那一年,姐十四歲。姐白天干地里活,夜晚紡線織布到深夜。初中我在城里讀,初二年級的一個星期天,姐騎車四十多里路,給我送來一件滌卡三合一的新褂子,鮮艷的太陽紅,漂亮死了,我不舍得穿,疊整齊放在枕頭下面,夜里睡覺枕著它,摸著它,到了第三天,下晚自習后,我的只上了一回身的新褂子怎么也找不見了。我哭的天昏地暗。班里的女生都沒有那么漂亮的新褂子,就是城里的女生也沒有。姐更沒有給她自己做一件。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那件上衣到底花了姐多少錢,是姐熬了多少個夜晚紡線織布換來的,姐又用多少個夜晚精心縫制了它。姐不肯告訴我,怕我心里痛。
我們工作后,都想幫幫恩重如山的姐。可幫姐做點什么遠比從她那里索取點什么困難得多。給她花10元錢買一件夏天穿的短袖褂,她能念叨十遍二十遍;我們?nèi)ニ依飼r,帶回來的東西遠比去時拿的東西多。寒冬臘月夜,姐血裂著雙手給我們的孩子做了一雙又一雙單鞋和棉鞋。
姐因我們是城里人而高興,姐因自己沒文化而自卑。姐進城的次數(shù)是屈指可數(shù)的,姐總說,家里忙,脫不開身;不識字,進城跟個傻子似的惹人笑話;姐還說,去了就得給你們添麻煩,姐不想給我們添芝麻粒大的一點小麻煩。過日子做人姐是從不肯服輸?shù)?,姐家里種著九畝地,喂著兩頭牛,兩頭豬,姐夫長期在外打工,三個孩子都上學,姐家里地里都收拾得有模有樣的。
姐的大孩子考上中專時,我們一人湊了一部分學費錢,姐千遍萬遍地念叨著,長大了,要記著報答你舅你姨的恩!報答!姐只記著報答別人的恩情,卻獨獨是不要別人報答的!
倔強愚善的姐,讓我們感到心酸和無奈。姐,到我們家里無拘無束地吃一頓飽飯吧,我們沒有日曬沒有苦力的生活都是你給予的。以你的聰慧和勤懇,不為了我們,你也早已進了大學學府,你也早已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城里人,你是最有資格享受生活的!姐,大字不識一個的姐,在我們心里,你是最受敬重的!姐,讓我們好好報答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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