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笑第二日清晨才迷迷糊糊地醒轉過來,含糊地呢喃著。
“醒了?”青持面前正攤著一份奏折在看,聽見身后聲響,走過來道:“你昨天燒得厲害,太醫說,得好好休息一下。現在覺著怎么樣,還要再躺一會兒嗎?”
“臣妾已經無礙了,多謝皇上掛念。”宓笑一面掙扎著坐起來,一面輕喊了一聲‘靜汝’。
“不必叫她了,朕已經遣她們先下去了。你要做什么同朕說便是。”青持輕輕按住她,溫和道。
宓笑一愣,過了片刻方詫異道:“一直是皇上……親自照料著臣妾的嗎?”
青持微微避開她的眼眸,淡淡道:“昭陽殿不及涼風殿清幽宜人,朕過來坐坐。”
宓笑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自己屋內多出來的奏折,默然地垂下了眼簾,輕聲道:“皇上事務繁忙,還得不時為臣妾的身子分心,臣妾惶恐,還請陛下責罰。”
青持聞言只是淡淡一笑:“是該罰。”
宓笑陡升警覺,昨夜那場夢,混亂而漫長,分不清虛實真假,情難自禁地哭哭笑笑,瘋癲狂亂。或是自己在夢中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被青持發覺了?宓笑有些許心虛地望向青持,卻正對上他幽暗的眸子,心中猛然一窒,像一尾驟然被拋到岸上的魚。
青持原本就是在試探,但見她聽到話語后,眸子中瞬間滿溢的警覺和疏離——這分明了落實她的心虛,她的欺瞞,落實那句夢話的真實性。
“靜汝那奴才未免太不讓朕省心,原本還以為是個妥當人,結果也是個不會服侍人的。不然好端端地,你怎么會燒起來?”青持微皺了眉,不悅道:“過兩日,朕還是給你另外挑個人。”
宓笑送了口氣,微笑道:“是臣妾自己不當心,貪圖涼快,多吃了兩塊冰鎮過的果子,靜汝本是勸過的。再說,到底是跟了臣妾這么些日子的人了,真要換了,臣妾倒是有些不舍得。”
拒絕青持,宓笑有她自己的考量。無論伺候的人怎么換,都始終是青持的人,那相比來說,一個打過交道,稍微知道些深淺的老人,絕對比新人可靠放心。
青持深深看了宓笑一眼,緩緩道:“到底是宓兒宅心仁厚,但凡跟了自己兩日舊人,都是不舍得的。”
宓笑直覺青持話中有話,可再仔細去看他的神情,卻又不露端倪,心中疑竇叢生,偏偏還不得要領,只得吶吶道:“皇上昨晚睡在何處?臣妾昏睡,只怕殿中沒人服侍,連個休憩的床榻都布置不好。”
“朕與愛妃同塌而眠,何需另置床榻?”青持回答地理所當然,卻把宓笑弄了個大紅臉。
她囁嚅道:“臣妾還帶著病,陛下也不怕過了病氣……”
青持笑而不語,看了她一會兒,突地向她靠過來。宓笑面對著青持越來越近的臉龐,有些措手不及,驚慌失措間不知是該躲還是直面,卻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
額上一陣涼意,不知是什么輕輕觸碰著自己的腦門。宓笑小心翼翼地睜眼,卻是青持與自己額頭輕觸,面頰緊挨,彼此離得太近,似乎都能看到對方眸子中眼瞳的收縮。宓笑不知為何,就怔住了,傻傻地等著眼沒回過神來。直至青持很快地抬起頭來,微笑道:“到現在燒才算是真的退了。”
宓笑怔然望著青持,微張著嘴,只是一張臉卻驟然紅了。往常比這親密的事情多了去了,可都不及方才額頭輕輕一觸來得情緒深刻。她倏地扭過頭去,裝作整理自己衣服的模樣,低聲道:“皇上再不去早朝,只怕便會有臣子殺到臣妾這涼風殿來了。臣妾可擔不起這禍國媚主的罪名。”
“哈哈,放心,朕這是金屋藏嬌,千錯萬錯,也決計遷怒不到你身上來。”青持笑道,一面有高聲喚著張瑞安進來服侍凈面穿衣。
宓笑倚在靠枕上,安靜地注目著面前這個平舉開雙臂,任由太監服侍他穿衣的男子。劍眉斜飛入鬢,幽暗深邃的眼眸隱匿著生殺予奪的嗜血氣息,薄唇微抿,細小的唇紋好似那不顯山不露水的重重心事,冕旒上的玉珠尊貴莊嚴,一瞬望去,竟似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只是此刻,青持分明有些心不在焉,懷著的也絕對不是什么愉快地心事,面色肅然。聽見張瑞安輕輕說了聲‘好了’,這才回過神來,一振衣袖,冕旒在他動作的剎那時,搖曳不定,在他臉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青持走到宓笑榻側,溫和道:“朕先走了。”
宓笑看著冕旒下疏離地面容,垂在耳側的玉珠,還有下頜處松松系著的絲帶,心中驀然一動,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動手替他系緊。
青持的心頭還縈繞著宓笑夢中神情呼喚的一聲“梓謙”,此時驟然見宓笑伸手觸向自己的面頰,下意識地就皺眉避了一下。
宓笑何等細膩的心思,立刻便覺察到了異樣,臉上的微笑瞬時僵住了,緩緩收回了手。
“你只管躺著好好休息,別使勁兒使勁折騰自己身子,就算是替朕解憂了。”青持看見宓笑臉上流露出來的冰冷,心念一轉,迅速把住了她的手碗,輕輕放進被子,戲謔道:“你這么個美人燈,朕只怕風吹吹就壞了。朕,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父親了。”說著,目光落在宓笑微隆的小腹上。
宓笑登時便笑了,滿腹懷疑此刻都來不及計較,眼眸瞥見張瑞安都聳著肩竭力忍著笑,不由地羞紅著臉,輕推了青持一把,嗔道:“皇上慣愛胡說。”
青持由著他推,一本正經地笑道:“天子一言九鼎,從不胡說。”
兩人又嬉鬧了一番,直到張瑞安含蓄地提醒了一下早朝之事,青持方才動身,臨去前又回頭來叮囑道:“便是貪涼,也斷不能再吃那冰鎮的果子。頂多讓宮人們把要飲的茶水在井水中湃一下。”
“好了好了,臣妾知道了,陛下再不走,臣妾估計估計就只有自刎以謝天下了。”宓笑看著青持這般絮絮叨叨,老媽子似的形象,一面捂著心口笑,一面催促著青持去上朝。
青持跟張瑞安兩人依次離去之后,宓笑慢慢靠回枕上,回想著方才兩人之間的打趣捉弄,不由地輕笑出聲。
梳妝臺前的銅鏡里,清晰地映著一個女子的面容。芙蓉笑靨,溫恬愜意,滿心的平安喜樂,歲月靜好。
宓笑笨拙地伸手輕撫著自己的面龐,鏡中的女子也似她一般,收斂里笑容,恍惚地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原來鏡中的人,果真是自己……鏡中的歡顏果真是自己……
宓笑慌亂地避開鏡中的影像,茫然四顧,卻還是落在自己的小腹上。
“下官……莫梓謙,見過娘娘。”那日,凱旋歸來的少將軍,眉目掃過自己的懷著身孕的形容,緩緩低下頭去,說的便是這句話。
“梓謙。”宓笑喚一聲,身子卻似打著寒顫,不敢抬頭去看,深怕自己心愛的人,對自己說出殘忍的話語。然而目光再次觸到銅鏡,里面的女人仍是笑容滿面,盈盈地沖著宓笑望。卻讓她生出懼意來,肢體發涼,顫聲道:“你不要笑……你不準笑……我不準你笑……”
可是鏡中的女人倒似更加得意忘形起來,笑容愈發的鮮妍明媚,雖是鏡中人,但卻好像能讓人聽見歡悅清脆的笑聲。更一點點地往自己靠近。
“你走開!”宓笑已然理不清自己的思緒,也看不懂眼前的真假,只知道有一種恐懼感在侵蝕著自己。她隨手拿過枕邊的一丈青狠狠擲向銅鏡中的笑臉,只聽得“咚”的一聲大響,整個寢宮頓時安靜了,之前的紛繁影像,原來都只是虛幻心魔,此時驟然消散,宓笑像是被抽去筋骨,軟塌塌地伏在枕上,額上浮出一層細密的冷汗,眼眸茫然地盯著紗帳。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嘴中呢喃道:“青持……皇上……”
這里我稍稍提一句啊 一丈青,咳咳,可不是一丈紅哦,具體參照紅樓夢。 至于‘負總角’嘛,詩經里不是有句話這么說的嗎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就是七、八歲到十三、四歲光景的少年。至于我為什么要說是‘負’,其實聯想一下詩句下聯就大概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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