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夜行記（續）

　　陶樂樂走進老校區，來到那幢高樓的背后。眼前的景象令他頗感意外，映入眼簾的，是比6層樓還要高——一旁的宿舍樓就是6層——的巨型土堆。起先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心想老校區真是大手筆，連假山都建造得如此氣勢恢弘。可是走進一看，才發現這就是一堆雜草叢生的土堆，與其他土堆的區別就是世界上任何兩堆土堆之間的區別，沒有任何的藝術表現在里面。

　　這座小山矗立在這兒，將周圍的一切都掩映下去，上方是漆黑一片的夜空。陶樂樂想到了一句古詩：獨留青冢向黃昏。若是能再添上幾座墳頭，那意境就完美了。

　　沿著干道向內而行，一側是斷壁殘垣的古建筑，光害之下顯得凋敝斑駁，仿佛在幽幽訴說著百年以來所遭受的種種不幸。環繞在這些建筑周圍的，是一棟棟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若是在白天，即便是烈日當空，這些大樹也可以將地面遮擋的一點陽光也無，身處其中，感受到的不是涼爽，而是陰森，不是靜謐，而是詭秘。而在道路的另一側，則是一個半徑約20米的圓形大坑，該大坑的一大特點就是純粹，除了大坑，它什么也不是。

　　將該大坑與剛才的土山聯系在一起，最善意的想法是，校方想通過實際行動來教導大家愚公移山的精神。

　　接著陶樂樂又來到一座水池旁邊，他之所以發現自己來到水池旁，是因為這兒的空氣中飄著一股污水所特有的惡臭味。事實上在這座城市中，任何一條河流都散發著這樣的味道，其中的河水顏色，讓你瞧上一眼便會終生難忘。

　　游蕩了一陣子之后，陶樂樂可謂百感交集。不過他并沒有感到失望，對于一個人或者一件事情，如果你自認為已經看透的話，就不會再感到失望。他只是這時候才發覺，課堂上和夏白說“老校區挺漂亮的”的時候顯得多么可笑。

　　他抬頭發現前方不遠處隱約是小區的模樣，“也許夏白家就在那兒。”他想。事實證明陶樂樂的想法極可能是正確的，因為這天晚上每看見一個小區，他都會產生這種想法。

　　不知何時，陶樂樂意識到自己已經從另一扇門走出了老校區，由于沒與任何保安門衛打交道，這一點令他感到十分欣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燈火輝煌的繁華之地：夜店、歌廳、酒吧、浴館、足療館、休閑會所……目及之處，不一而足，浩浩蕩蕩的蜿蜒不絕。

　　長巷里忽地斜刺出一衣著鮮麗的女郎，雖然昏暗的燈光下瞧不清容顏，可是陶樂樂覺得如果她沒在臉上涂這么厚的脂粉，沒在身上噴灑這么濃烈的香水，那么她應該會更容易讓人感到親近一些。她一邊拉扯陶樂樂一邊與其交談，大意就是時光一去不回漫漫人生韶韶年華光陰不容虛度無論陶樂樂感到困倦與否她都可以提供舒適的場所讓陶樂樂盡情恣意地放松一下而且信譽保證絕不用擔心安全隱私方面的問題……這一席話普通話中夾雜著繾綣酥軟的南國小家碧玉的口吻，再加上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的有效調度，夜色下溫軟如玉，無比地充滿誘惑。

　　陶樂樂心下大驚，心想此地距離學校不過里許之地，老校區配套之完善果真令人刮目相看。婉拒之后，那夜女還體貼地贈他一名片，會意地說以后可隨時聯系。窺其表情，好像成竹在胸陶樂樂定會聯系她似的。

　　名片上一面印著**、神色誘惑的女郎，背面印著姓名“小野”以及聯系方式，此外還有兩行小字：“只要您撥打一個電話，一位清純、可愛的女大學生就會陪您散步、談心、唱歌、娛樂、按摩……”恰到好處的省略號叫人忍不住要遐想一番按摩之后的情景。

　　陶樂樂走到垃圾桶旁，把它丟了進去。接著他又想到了夏白所說的**”，心想夏白家應該在這兒附近，于是重又抖擻精神，將周圍逛了個遍。直到東方露白，他才留意去找站臺坐車回新校區。

　　也許是骨子里對這個地方充滿熱愛，等車的過程中，由于久等不來，陶樂樂竟然倚在站臺的長椅上睡著了。等他醒來之時，東南方向的太陽已經格外地耀眼起來，附近廣場的老人們也已經早鍛結束，正收拾著拂塵寶劍錄音機準備離去。一些極具中國鄉土氣息的攝影店、快餐店和電器店，正占道對員工進行洗腦訓話或者勒令他們做早操，以此來招引路人的目光，讓大家都知曉他們的土鱉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