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打芭蕉

　　雨打芭蕉

　　在攀登的道路上，如果遇到叢生的荊棘，你要有巖石的意志；在跋涉的長途中，如果遇到冷落的荒漠，你要有駱駝的耐力，如果要遇到野獸，你要拿出武松打虎的精神！

　　真真打電話給我說：“有事告訴我！”這是第一次由真真主動給我打電話，過去都是我主動打電話給真真約她出來的。今天真真主動打電話給我了，是多么值得高興的事啊！

　　外灘，霧蒙蒙的，黃浦江上是大霧朧照，灰溜溜的，在霧靄里隱隱約約能看到一條一條船舶緩緩地飄過，江邊一排高樓在霧里，又像霧氣里海式蜃樓，道貌岸然。

　　我和真真來到外灘正坐在石磴上，她臉色像霧里秋色，陰森灰暗，只是看著我不說話，從她的面容上，我看出她遇到難題了！

　　不必惆悵，假使你失去了就讓它失去，不要為此憂慮。憂慮不會使你得到什么，只有盡力把后來的事情做好，才能把失去的補償回來。與其憂慮悲嘆自己的命運，不如相信自己的力量，更何況還有我在你的身旁呢。

　　真真呀，你有什么心底里的事，快對我說吧！你無須拾回逝去的夢，黎明正抹去昨夜的夢幻，黃浦江上的霧氣正在消逝，穿透霧氣的光亮正在到來。

　　人生總是生活在遺憾里，但是我們仍得繼續生活下去，走向明天，盡管這旅途繼續增添著我倆人生的遺憾。

　　真真看著我又低下頭，兩手使勁擰拽手帕說：“我父親單位里搞運動，把我祖父的歷史翻出來了。”

　　“你祖父歷史上是做什么的？”我沉不住氣了問。在這個時候翻出你家的歷史是有人要整你們家，把你全家打翻在地，叫你家人永世不得翻身！我越想越覺得事情的嚴重性，就越是催她快說。

　　真真被我逼得竹筒倒豆子干凈利索的把她祖父從前的事講出來了。原來真真的祖父從前是開店做生意的。在那個年代，要是你家在解放前是開店的，就是出身不好，在政治上就要受到排擠，在社會上就要受到歧視，那個日子可不好過呀！

　　如果查出你家從前是開小店做小生意的，出身成份就算是小業主；如果是開大店大廠的，就算是資本家了！小業主和資本家都是剝削階級，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是水火不容的兩個階級，兩條道路的社會。資本家和小業主要管制起來，處處受到監督。

　　人們生活在民主波動社會之中，眼前總是會出現命運的影子；結果，他們喜歡上了幸運。相信幸運能給人生帶來事業上機遇。所以，他們因此會去經商，這不僅僅是為了事業會使他們獲利，而且還是因為他們喜愛這種追求所帶來的那種不斷的剌機。

　　李真真的祖父是開店的，屬于小業主，是屬于剝削階級，在里弄是受到監督的對象，難怪真真幾次要求入團都沒有批準。

　　李真真的父親李正也受到他父親是小業主成份的影響，在單位是不被重用，只能成為被利用的對象了。政治呀政治，你為多少人帶來權利和理想，又給多少人帶來災難和不幸啊！

　　從外灘回來，我一夜沒有睡著，反復思考著：我愛真真，如果結婚了，真真的家庭成份也要影響我的前途的。我愛真真，但不能不愛自己！不能不考慮我的前途啊？今后，要是與真真結婚了，我就不會被單位重用了，只能被利用，還有我們的下一代，我倆的孩子也要受到懺連影響的，現在到了是愛真真，還是愛自己？到了選擇決斷的時候了，痛苦啊痛苦，在人生的當口，面臨選擇決斷時是人生第二次生命的決擇啊！

　　在那個年代，青年人的戀愛婚姻是要經過組織批準的，組織上也有規定：工人、貧下中農子女，是不能與地主、資本家及出身成份不好的子女戀愛結婚的，如果不聽組織勸告，你的人生前途勢必受到影響。輕者不被重用，嚴重的要送你去農場勞動改造世界觀。

　　與李真真家庭相比，我還是比較幸運的。我的祖父從前也是地方上有名的大地主，據我父親說，祖父家里有幾千畝土地，單就瓦房就有幾百間。當年我祖父身體不好，常常生病，就由我父親芮丙來管理。我父親芮丙是家里唯一獨生兒子，自然就成為嬌生慣養的浪蕩公子，不務正業，整天沉迷賭博，沒多久，我祖父留下的家業被我父親輸光了，先是賣地后來就變賣房產，祖父硬是被我敗家子的父親氣死了。在解放前夕，我父親成為窮光蛋，帶著我母親游街拉二胡賣唱討飯。有一回，八路軍從我們村莊經過，就住在村莊里，我父親帶著我母親就為八路軍戰士拉唱幾支民間小調，受到八路軍人歡迎，這樣，我父親帶著母親就跟著八路軍隊伍一塊走了，一路上為戰士唱歌、打氣、加油作宣傳鼓動！遇到打仗就參加戰斗，在緊急情況下，我父親就丟掉二胡、快板，拿起刀槍和敵人撕殺起來，父親身上挨過剌刀和子彈，我母親把父親揹下火線，在醫院治療幾個月，好了之后又上前線了，繼續為軍人拉二胡演唱民歌。

　　解放之后，我父母親被劃為貧農，又因為在部隊里為軍人唱過民歌，也算是部隊文工團文藝戰士，轉業到地方上，嚴然成為革命干部。我父母親憑部隊開的證明信，到市文聯報到，還給個科長職位。后來還當上副局長。在運動中被整，劃為反動學術權威，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

　　所謂人生，是一刻也不停地變化著的。這就是肉體生命的衰弱和靈魂生活的弱化不斷的擴大。人生是由患難與歡樂所組成的。

　　人生，不經歷感情的青春、戰斗的成年和思考的晚年，生活就不會十全十美的。

　　不要忘記自己走過的路，那些灑著汗珠閃著光彩的路，那些驚心動魄流血流汗的路，那些爬山涉水崎嶇不平倍賞艱辛的路，那些浸透淚水充滿血與火的路……自己走過的路，是自己最貴重的財富。只有記住這些走過的路，才能走好今后漫長的路。

　　誰經得起生活的考驗，那么誰將獲得生活給予的最高獎賞；誰如果背叛生活，也必將受到生活給予他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