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劇尾】

　　【漾】【彼岸都市情愛系列】（五）之

　　《黃琦和伊蕩的故事》

　　【第三章】

　　【劇尾】

　　1.

　　那晚以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到伊蕩。一如既往，沒有了音訊。在工作的圈子中，也沒有再見到她。有時候我用微信語音發(fā)她，她應(yīng)該是沒有在線上。

　　在我身邊依然有漂亮女孩出沒。我的生活依然被會議，報表，出差，飛機頭等艙以及不同城市的高級酒店套房組成。

　　身邊沒有人知道，我曾和一個有栗色男孩頭的女孩，在空氣逼仄的游戲房里一起打電動，在下雪的路口喝冰啤。也不可能知道。

　　就像我心中在多年前就已被隱蔽起來的那道傷口。雖觸目驚心。然而外人看來，依然光鮮，依舊洋氣。也許我的心應(yīng)該置身在一片墨綠色的海水里，長久地被發(fā)酵，從而失去本該有的疼痛知覺，然，終有幾刻，我能體會到柔軟的水聲浮動。

　　置身在一片黑壓壓的龐大空間里，開得過熱的空調(diào)里彌漫著人群與電腦的集體輻射。在其中被淹沒的伊蕩，穿著墨綠色的毛線衣，站起來朝我揮手，手里拿著吃了三分之一的香蕉。

　　想起在鋪滿白雪的路邊，伊蕩清瘦的肩胛骨微微在我的胸膛前顫栗，我看到她似笑非笑表情下的那張被隱蔽的寂寞。那一刻的我，一切形式般高雅奢貴生活模式，破綻百出。

　　2.

　　這一段時間以后，在某個凌晨，她發(fā)來微信。她說她又失眠。

　　失眠帶來的窘迫，讓人看到自己的病態(tài)。她在暗夜中傳來的文字，如同某種獸類發(fā)出的幽暗氣息，一點點將我的心淹沒。

　　黃琦，知道嗎，失眠可以讓人看到自己的病態(tài)。這段時間，我又重新看了張的《小團圓》。我覺得某一刻，我就像她筆下的那只被泡在藥水中的怪獸。本以為已經(jīng)更新?lián)Q代，然，此刻，又原型畢露。

　　失眠帶來的窘迫，把人驅(qū)趕到記憶的深度邊緣。

　　也許我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平靜而又惶恐地隱藏了我快要急速老去的心。

　　我想，我是累了

　　……

　　我點燃一根煙。荷蘭的黑魔，純黑色的煙身在暗夜包圍中，匍匐出依舊寂寞的氣息。煙圈掉入空氣里，依稀逐一渙散。

　　她接著告訴我，她已經(jīng)決定辭職了。

　　她離開那家雜志社，決定去上海。去朋友的一家影視公司寫劇本。

　　3.

　　伊蕩離開杭州前，我見到她。

　　依舊在湖濱路邊第一次碰面的星巴克。將車停在路邊，我坐在車里等她。熟悉的場景。在周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帶給我有和她在一起時的喧囂與寂靜融合的感覺的人。像一座面臨著固有生活模式之外無比真實，卻永遠無法與我有交集的玻璃之城。

　　也許，被外人成為花紅柳綠的幸福之城，可以混跡在湖邊茶館酒吧絢爛的迷幻之城，也只是給予人表層遐想式的醉生夢死。湖面底下無人能透視的空曠與聊賴，又有誰會去觸碰。不想，也沒必要。也許，這城市本身，就是空的。

　　她出現(xiàn)。穿了一件乳白的毛線衣，一條墨綠的毛絨圍巾裹在脖子上。還是那頂深褐色的毛線帽子。干凈而美麗的五官，眼睛部位依然沒有斑斕的蛛絲馬跡。

　　眼神中有種心灰意懶的感覺。

　　她帶著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從我這邊走來。緊接著自然隨意地坐進了車子。

　　她笑著說，我下個禮拜就要離開杭州了。到時候別太想我哦。

　　我將車開起來。這輛最新款的跑車，一直沒怎么開，也許只是應(yīng)和某些場合罷了。以及那些無差的漂亮女孩。

　　這么趕，以后還回來嗎。

　　她從帆布包里拿出一塊黑巧克力塞進嘴里。不知道呢。也許我想你了，就悄悄在某個晚上回來了。她眼神跳躍。

　　我笑，她也笑，笑聲清透。

　　上海就像是一整片密集的石頭森林，更赤裸裸地旺盛與頹敗，也許能帶來生機。她徑自看著車窗外。又說道，前兩天又買了幾本書。其中一本書里，那個女主人公，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飽蘸一世癡情，寫下一封長信，向一位著名作家坦露自己絕望的愛慕之情，凄婉動人。讀完以后，心里覺得愴然。

　　也許，生命本身就一個夢幻來回，空洞無比。所以，必須活在當下。黃琦，對嗎。

　　我沉默。也許她只是個設(shè)問句。她清楚，我亦明了。她是個有積極能量的女子。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去那家神采飛揚。我?guī)チ怂赡緢雎返膯讨巫鯯pa。我想，她應(yīng)該需要。

　　給她推背的是一個蘋果臉的年輕女孩。伊蕩好像很喜歡她，問著她一些問題，說著話，有時候她們就笑了，很真實很樸實的聲質(zhì)。我內(nèi)心惘然。

　　按到肩胛骨那一塊特別酸。黃琦，你呢，你有沒有覺得很酸。她把臉從那個透氣盤里抬起來，轉(zhuǎn)向邊上的我。

　　都很酸。我也把頭抬起來，轉(zhuǎn)到她這個角度。平靜地看著她。

　　但是很舒服。有時候，我夜里失眠，我會想起那個男人。覺得悵然，為什么我會愛上他，我覺得有時候自己很可笑。她間斷地說著話。不時對蘋果臉女孩說著，對，這里，很酸，對，多推推。

　　現(xiàn)在還愛嗎。我怎么又問她這個問題。

　　其實也沒想象中那么愛。最后那次看到他和年輕女孩在Coco打K，周圍還有很多其他的朋友，都各自玩自己的事。我看到了，就盯著，覺得好像也沒有那么難受，也許，我愛上的只是一個幻覺。一個從寂寞幻化出從而需要的安全感。我只是需要大量大量的安全感。可能只是這樣。

　　那以后，我也就不想再見到他了，就是自然而然地不想見到了，就真的沒有再見面。

　　我沉默沒有說話。想到我和伊蕩也許以后也不會再見面，覺得心里悵然。

　　她繼續(xù)說著。知道嗎，最近我在聽Bond的曲子。這個女子樂隊組合的曲子很特別，我很喜歡。一首叫《Victory》,還有一首叫《Winter》。不知道為什么，音樂響起的時候，窗外暗夜的天空急速變換，那種世事蒼茫感又出現(xiàn)。然后，我會想起你。有個叫黃琦的男人。有個和我不是一個世界卻和我一起打電動，深夜馬路邊喝啤酒的優(yōu)雅男人。我想，再沒有人會看到你那個樣子吧。那一刻，我就笑了。我想，離開這里，我會很記掛你。

　　我看著她。她閉著眼睛，間斷地說著這些話，對我說著，又好像只是對自己在說。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讓我又回到多年前的那個狀態(tài)的自己，那個我一直都小心翼翼隱蔽的自己。一度我覺得我可以視而不見的真實。

　　那一刻，我看著她，心情反復(fù)。她終究還是會離開我，去不同的城市，過不同的生活。也許，正如她所說，我們本就不在一個世界，我的選擇注定我如今的生活狀態(tài)。時間像是空曠的海水，而我和伊蕩，雖有相同的方向，卻永遠無法連接到一起。

　　她的憂傷與果敢，義無反顧與專注勇氣，讓她的人生軌跡注定與我身邊的漂亮女孩們千差萬別。

　　也許。我會很想念她，這個把長發(fā)就隨意剪掉，手背上有一朵雛菊花樣刺青的清瘦女孩。

　　我們，都需要各自的生活。盡量按照生活的可再生意義的圓滿標準，去創(chuàng)造，感受有意義的微小瞬間。

　　4.

　　做完Spa后，身心舒暢。她和那個蘋果臉女孩道別。

　　在回去的路上，她說起那個蘋果臉女孩只有十七八的年紀，本該是在校園里

　　讀書與戀愛的美好年紀。過早地踏上社會。

　　道路兩邊的皂莢樹在寒冷的風中肆意擺動。過了一會兒，她睡著了。她坐在副駕駛座上，自然地蜷縮著身體。睡著了。

　　平靜的面容。我將車停在路邊。不想吵醒她。

　　那種靜謐珍貴的瞬間，某一刻，將我完全吞噬。也許，她去上海后，在上海某個電玩游戲機房，和另一個陌生人一起大戰(zhàn)幾個回合。然后她對他說，在杭州最寂寥的時候，和一個男人也一起打過，我很想念他。也許，她在寫劇本的時候，會將發(fā)生在我們之間的片段故事放進去……

　　不管哪一種，我都相信，她的過往與心痛，只為我透明過。

　　這些不會消逝。它們只是等待被吸收。

　　就像我自己，也許接著既定的生活模式狀態(tài)，周圍還是會有漂亮女孩的來去，然，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些東西，是永不會被替代。

　　包括我們各自的生命限制。

　　5.

　　我的生活繼續(xù)忙碌。一三年的一月下旬，有場一年一度的尚趣中國時尚新銳大典。照例由我的公司來承辦。地點，在上海。

　　也許。會再一次碰到伊蕩。不知道她現(xiàn)在過得如何。

　　人生沒有彩排，每天都是直播。這能很好的形容我的生活狀態(tài)。當然，只是在極微小的可能下，會有不可預(yù)見的插曲發(fā)生。極為奢侈。

　　一個周末的晚上，我抽空換下絲質(zhì)棉部襯衣和西裝大衣，換上那件純黑色毛衣。獨自去那家港式餐廳吃飯。

　　從窗外看出去。月光在環(huán)球中心下投射出皎潔透亮的斑斕。

　　我試著開始嘗試獨自地做一些活動。也許也未必不可能。所謂的忙碌，只是多年來一直不肯直面的麻木。不需有身邊斑斕的漂亮女孩作伴。去靜酒吧喝酒。站在公司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街上來往行色匆匆的人群。閱讀。喝茶。帶兄弟去我朋友的餐館，由我親自煮面。我嘗試著做一些一個普通人就本能該做到的事。

　　也許，是因為懷念。或者，只是透過那段短暫間隔的交集，我更為清楚地看到一些東西，它讓我心里隱蔽的東西擴散蔓延。

　　當我看著她手里拿著啃了三分之一的香蕉在黑壓壓的人群里向我招手，當我和她一起淹沒在逼仄真實的游戲房里把怪獸一一擊敗，一起在下雪的末日之夜站在路口痛快喝著冰啤，以及她不能自控的肩部顫抖。我感覺到，我措手不及的惶恐，它抵觸我真實的疼痛。卻沒有辦法安慰。

　　吃完飯，獨自去看了電影。一部98年的香港老片子，張婉婷的作品。

　　在黑暗空寂的夜空中，電影里有很多的音樂。柔情的旋律如水滴般清澈，以及轉(zhuǎn)瞬即逝的煙火。

　　本不應(yīng)屬于領(lǐng)域范疇的回憶。多年前，與一個有自然體香的女孩曾一起看過的片段。

　　片中男主人公對女子說，我的生命線，事業(yè)線，愛情線，都是由你的名字組成。然，在最合適的年齡，他們卻斷了線。

　　電影的中段，男子與女子再次相遇時，都已有了家庭。當他們同居時，兩個人的容顏都已不再年輕。女子問男子，我們該怎么辦。男子說，這是我們無法控制的。

　　這是我們無法控制的。

　　這世間有許多我們無法控制的事情。

　　就像在多年以后，我再一次碰到一個身上有自然體香，有一頭栗色男孩頭，手背有一道雛菊花樣的雋秀刺青的美麗女子。她揭開我內(nèi)心隱蔽已久的窒息點。生生作痛。

　　男子再次因為要陪自己妻子而對她失約的時候，她決定離開他。她問為什么我們常常會同時喜歡愛上兩個人呢。她感到無措。

　　曾在校園里男子對女子說，怕什么，我以后肯定會娶你的。在舞會結(jié)束之后，他要她。然而，命運的洪流終究將他們隔離，歲月將他們層層剝蝕。

　　他只是愛她，無力自拔地愛。他去找她，在絕望中試圖用望遠鏡找她一閃而過的身影。然，鏡頭中閃爍而過的，都是往事的片段。

　　曾年少清秀的女孩，在夜色中像一朵熾烈的紅玫瑰。在風雨中撲向他的懷抱。以飛蛾撲火的姿勢。

　　也許，情愛本就像一場偶遇的煙火。有些人能夠看到，即使經(jīng)歷傷痛也甘愿；而有些人，一輩子平淡。在繁華密裹的都市里，形式過活。

　　電影的結(jié)尾。空當?shù)淖呃壬希倌昴凶永⒌氖秩⒓訉W校的舞會。女孩清澈的面容，清脆的笑聲在暗夜中無盡回蕩。

　　時光的路途中，留下情愛的足音。最終，會消失。卻，不會寂滅。

　　那一刻，我想起栗色短發(fā)的美麗女孩，眼角濕透。

【本篇完】

【系列創(chuàng)作中】

　　漾子葵

　　2013-6月初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