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聽老酷的故事,諸侯畢竟跟隨日久,倒不是太熱心。只是看那幾個學生娃纏著沒完沒了,就開了這個腔。當然也就引來一片叫好聲。幾個女生甚至跳起來說:”聽傳奇,好浪漫,一定好浪漫!“
老酷無奈地說:“沒有浪漫,咱也不懂浪漫主義,只曉得眼下的“現實主義”:先把睡的問題安排好,再說吧。”
大家一想,也是啊,于是動手張羅起來。
這四男三女就安排在一個40多平的棚子里面,4張學生宿舍的那種雙層床,胡亂擺著。他們很快擺放有序,男女各兩張,男床靠門,女床居后。諸侯說從哪里找兩根釘子一截繩子和一大塊布來拉個幕布啥的,做個間隔,以示男女有別。讓鞠鵬、昌明倆小子外出找好一會兒,還是空手回來。
筱紅說,都神馬年代了,還這么封建。扯幕布那浮云干啥?放電影,還是唱大戲?昌明也附和著說,是啊,梁羽生寫了個七劍下天山,我們幾個可是真人版的七騎上川藏呢。都是大俠女俠級的人物,睡一屋還能干那齷齪事?再說,有酷老將軍坐陣,咱即便只是貌似騎士,再沒騎士風度,也絕不會心猿意馬,在災區(qū)受難者的呻吟聲背景下抱著美女**吧?
三個姑娘花枝亂顫的笑罵聲伴隨一通粉拳,雨點似的飄落在昌明肩上、背上……
不拉幕布的"決議"達成共識后,老酷的傳奇在噼噼啪啪的鼓掌聲中開鑼了——
停,停,停。我這人從小就怕別人對我鼓掌,以致我學生時代從沒當過班干部,雖然大紅花從沒離開過我的名字。當年干連長的時候,就同戰(zhàn)士們約法三章,其中一條就是凡是我訓話,一律不許鼓掌。好了,你們都知道,諸侯更清楚,我不是個愛說話的人,當然也不是個會說話的人,再說我的人生其實也平淡得很,沒啥可說的。你們非要稱什么“傳奇、傳奇”的,哪有什么奇可傳?只不過比你們多吃幾十年干飯,有過從軍的經歷,有過越戰(zhàn)的傷痕,有過比你們早當好多年騎士的閱歷罷了。而且大家辛苦一天了,明天還要繼續(xù)辛苦甚至更辛苦,我就長話短說,簡單講講吧。諸侯,我可先告你噢,你要插話,適當加點味精,可以;可別添得沒邊哦,再說時間也不允許啊。
老漢我——別笑,真是老漢——今年整一個花甲了,高中畢業(yè)還差半年就下放農村,兩年后當兵,走上我家老爺子的老路——他是南下老軍人,也就是你們起先安在我身上的“老將軍”,已作古多年——新兵連幾個月,集訓科目門門拿第一,被選派到偵察連。兩年鐵人般地瘋狂訓練,我和戰(zhàn)友們那時候私下里叫法西斯訓練,用你們的話叫魔鬼式訓練,讓我們自己都只能稱自己為鐵人了。你想想,那負重20公斤50公里野營拉練、武裝泅渡1公里、各種**各種姿勢的射擊連瞄準,一動不動一瞄就是半個鐘頭,還不準手有一毫米的抖動,還有擒拿格斗、騎射(當年還真有軍馬讓我們練騎術練馬上射擊)、投擲、爆破、野外生存訓練,不是鐵人誰受得了?陸陸續(xù)續(xù)不知淘汰了多少人,最后剩下30名精兵同兄弟部隊精選的數百人組成了摩托化步兵團。哦,寧馨,你問我入沒入選?當然。對不起,老漢我不大說話的,說出來往往丟三落四,這不,忘了說自己了。好久沒一次說這么多話了,來,諸侯,你列席參加過我們戰(zhàn)友聚會的,我不少事你都門兒清,我喝喝水,抽支煙,你給簡單說說。
“老酷不是不會說,是來煙癮了。鞠鵬,你翻開我那挎包,翻包煙出來給老將軍。他那是黃芙蓉,我這是芙蓉王。檔次差太遠。我也只給他備了5包,偶爾給他上上檔次。是的,我自己不抽煙,陳玉。不扯遠了,我接著說吧——
”老酷到了摩托化步兵團,那可真是一名現代騎士了。現代騎士這名稱聽起來不過如此,可真要對得住這稱謂,還得再來一番脫胎換骨的功夫呢。首先是鐵人三項、現代五項(如今可都是奧運會比賽項目了哦),那些個游泳、自行車、長跑、騎馬奔馳、擊劍、射擊的訓練量,簡直就是對人體極限的野蠻挑戰(zhàn),然后是深化偵察連的那些項目,從難從嚴,要求人人出精品,個個有絕活。接下來才是騎士的經典科目,古典的馬術(現代五項里就包含著)要練,老酷在他那些戰(zhàn)友中是首屈一指,無人能敵的。盛裝舞步也好,跨越障礙也好,奔馳草原泅渡河流也好,騎馬射擊活動靶標也好,甚至連馴服烈馬,老酷的全能第一很少有弄丟的時候。當然重頭戲還是摩托車駕駛和射擊,還有坦克駕駛及車載武器操作入門等等,更要勤學苦練了。幾個訓練周期下來,老酷和他的戰(zhàn)友默契合作,在師級軍級的多次演習中,總是在極其艱難的情況下技高一籌,戰(zhàn)勝對手,“消滅”藍軍有生力量,載譽而歸。
”哦,筱紅你說這像是給特訓標兵做鑒定。還真有點像哦。好,打住,打住。還是把他參加越戰(zhàn)的情況多說幾句吧。越戰(zhàn)前夕,老酷已經是摩托化步兵團某連連副兼首席教官了。一次休探親假,經人介紹,看上了一位姑娘,交往十來天,彼此還真對上了眼。返回部隊后,這魚傳尺素、雁送情書的活兒可沒少干。老酷,你還別不好意思,戰(zhàn)友都給我說了你半夜三更趴在床上打著手電寫情書的動人一刻。不過還是實事求是地講了一點,比起女方的狂轟濫炸來,你還是不負淡定哥稱號的。
“淡定不淡定,可由不得老酷了。半年來,盡管他總是說連隊集訓任務繁忙,又是布雷掃雷,又是打蛇捉蛇,又是破解馬蜂戰(zhàn)陣以及竹簽陷阱之類叢林戰(zhàn)基本功的集訓等等,一茬茬地上趕著來了。可女方以及雙方家長不管不顧了,都張羅著要安排婚禮了。連長指導員知道了,立馬安排老酷休婚假,并說,給我當好新郎官,新郎官不稱職,明年今日沒做爸爸的話,你這軍官、教官,看我不都給你擼了?你以為咱連隊少了你這半個月,就真會在比武中一敗涂地了?
“所有準備都做好了,一紙軍令下達:緊急待令,全副武裝,有重大軍事行動。老酷自然走不成了,一個電報發(fā)回去。回說,婚期就在三天后,請?zhí)舶l(fā)出去了,酒店也訂好餐了。老酷咬咬牙,猛“酷”一把:我是軍人,效命疆場義不容辭。我承諾了丈夫這義務,人可以不來,婚禮不可不如期舉行。接下來果然是戰(zhàn)事婚事兩地兩不誤.中越邊境,老酷在戰(zhàn)場排雷破陣,掃射狙擊,縱深推進,狠狠教訓中山狼。內地家中,婚宴賀客如云,省市兩級電視臺、報社現場報道了這場新郎缺席的婚禮。”
筱紅插言了:“太酷了,太神了!以前聽我老爸說過一段子,‘沒有新郎的婚禮’,爸說不是段子是真的,我不相信。敢情是酷大爺這如假包換的真人版,就攤在咱眼皮底下啦!啊呀,好幸運,好浪漫!”說著站起來,對坐在床邊吸煙的老酷來了個“突襲”,盡管他下意識地機警地一閃,前額上還是傳來熱熱的、酥酥的一麻——姑娘崇拜的一吻。即刻,寧馨、陳玉也不由分說,也不怕煙頭給燙著了,把一個個香吻獻給這位酷爺。
這位受寵不驚的酷爺、淡定爺輕松之極地抖抖肩攤攤手,就從紅粉堆里成功突圍,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掐滅一個煙頭,然后抄起一杯水遞給諸侯,說,你該歇歇菜啦。以下的事還是咱自個兒來——
你們要聽戰(zhàn)場上的事?什么叫戰(zhàn)場?說道一定不少,可我親歷的戰(zhàn)場,就是血淋淋的尸體殘缺不全橫七豎八攤著的山坡。熱風吹來,那個腥臭啊,一萬個諸侯保準都會臭死暈死嘔吐死。今天叫諸侯驚嚇得吐出苦膽水的地震奪去的生命,雖然也不少,可又怎能同戰(zhàn)場上相比?不過,我們摩托化步兵團傷亡很小,一方面有坦克作掩護,另一方面都是身懷絕技的精兵,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保存自己消滅敵人,這可是我們參戰(zhàn)的不二法則哦。至于“為祖國而戰(zhàn)”、“隨時準備為黨為人民獻身”這類口號,也只是口號罷了,反正我們這些人只認一個鐵打的現實:要消滅越南侵略者,首要條件就是自己要有戰(zhàn)斗力,如果命都沒有了,再氣壯山河的口號能代替戰(zhàn)斗力嗎?
戰(zhàn)斗的細節(jié)就不講了。要講的話,三天三夜也講不完。以后有閑工夫,我講提綱,再讓你們諸侯大叔結合著從我戰(zhàn)友口里聽來的,再詳細給你們說說吧。
我們迂回穿插,快進快撤,利用各種山勢地形作掩護,以爆破、狙擊等戰(zhàn)術殲滅越軍有生力量。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整個越戰(zhàn),除炮兵和坦克之外,殲敵人數最多的就是我們這些摩托機動手了。如果按古時候那套,按所交敵人人頭頒獎,我們這個連人人都是一等功無疑。不過,作為副連長,我把自己混同于一個普通戰(zhàn)士,普通爆破手,普通狙擊手,只管忠實執(zhí)行自己內心的使命:保存自己消滅敵人,有時候竟然拒不執(zhí)行軍令——不了解前線實際戰(zhàn)況的上級下達的錯誤命令。戰(zhàn)后評功,我是功過相抵,什么也沒撈著。后來還是連長指導員據理力爭,拉著團營首長來看我因搶救戰(zhàn)友而掛花還纏著厚厚繃帶的手臂,才給記了個三等功,并調任另一個連的連長。
這以后的歷程,根本就沒按我和我的家人所期待的路子走下去。也許我生來不是當官的料,虧得你們還稱我為“老將軍”,真是莫大的諷刺。我終于發(fā)現,過于耿直較真的性格,以后這些年越來越吃不開了。部隊上如此,不久,轉業(yè)地方更是如此。其中遭遇,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反正,現在我是無事一身輕了。又是退休人員,又是軍轉干部,,不做事拿著國家的俸祿,如果整天游手好閑,遛鳥養(yǎng)魚,這日子也過得挺滋潤的。可對于我,就是三個字:死得快。
聽故事的人幾乎異口同聲:“所以,你才自討苦吃,天天當騎士,還帶領我們當西行的騎士啦!”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