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鎮(zhèn),清晨,有雨。
雨很細(xì),但很密。所以,方家鎮(zhèn)上唯一的一家茶館——喜來茶館今天生意特別的好。大堂里幾乎已坐滿了茶客。
喜來茶館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大堂放著十幾張茶桌,在這里兩文錢一壺大泡茶,只要你愿意,可以喝上大半天。內(nèi)堂還有三、四張小茶桌,這里有貴到一兩紋銀一壺杭州西湖的特級龍井。當(dāng)然花一兩紋銀品龍井的話,茶館老板孫大頭還會免費奉送很多的小吃。有北京的果脯,蘇杭的鮮果,甚至河北的冰糖葫蘆。
此刻,小白就在喜來茶館的大堂里喝著兩文錢一壺的大泡茶,旁邊當(dāng)然還有號稱方縣四大捕快的另外三人——老王,大李和笨牛。
大李嘆了口氣道:“真背,眼見事情查出點眉目了,兇手中的一個也已正法,偏偏這時候老爺叫停案。”
老王白了他一眼:“大言不慚,還不是小白的功勞,你也大呼小叫的?”
大李昂首挺胸道:“怎么?不是我們方縣四大捕快么?”
笨牛也叫道:“就是,還分什么你我?”
小白笑了笑道:“算了,都是弟兄,爭什么啊。”
老王道:“這年頭,官兵不頂用了,還是黑白兩道厲害。這不,事關(guān)江湖命案,老爺就叫停了。”
小白淡淡道:“現(xiàn)在還是不談公事了。”
大李點了點頭道:“恩,說點別的吧,人多氣悶,再說這些胸都會悶。”
老王笑著看了看笨牛:“要不說說昨晚你給趙家寡婦背谷的事吧。”
大李叫道:“怎么?連笨牛也想起做好事來了?”
笨牛紅著臉道:“昨天下午突然下起雨來,我看趙家寡婦來不及收谷嘛——”
大李笑道:“其實,趙家寡婦除了腳大了點,其他的都還不錯啊。笨牛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時候把她接到你家去啊?”
笨牛急了,話也不利索了:“胡,胡說。那有這,這回事——”
辰時,雨依然在下。
茶館的大堂里已是座無虛席了。孫大頭和小伙計不停的倒茶,招呼客人,忙的滿頭大汗。
茶館的門簾一掀,又進(jìn)來一人——一個肩背搭褳的老者,雖已兩鬢斑白,但精神飽滿。
孫大頭看了看四周,為難道:“這位客官,大堂實在無座位了。”
老者笑了笑道:“我是一個說書的,路過此地,想討碗水喝。”
孫大頭爽快的讓伙計送上一碗大泡茶水。老者接過道了聲謝,幾口喝光,然后對孫大頭道:“老板,我們走江湖的人講究一個道字。既然您送我一碗茶,我就免費為老板捧場,給各位說一段書,如何?”
話音剛落,就引來了幾聲叫好聲。孫大頭一聽免費的,當(dāng)然不壞。忙叫伙計從里間搬出一副小桌椅。
老者也不謙讓,一下坐定。以手當(dāng)書板,輕輕一拍道:“各位,今日我們有緣在此間一會。有人問我要說什么,我一個江湖說書的,說的當(dāng)然是江湖上的事。”
一番開場白后,又引來幾聲稀疏的叫好聲。
老者的目光在眾茶客身上掃了一遍,最后停在了小白身上。
小白緩緩抬起頭,在兩對目光接觸的一瞬間,老者觸電般的將目光移開。
接著,老者清了清嗓子,又道:“各位可能都知道,江湖上有很多的門派,其中又以中原七大派為之最。若論劍,當(dāng)然以華山為尊。幾百年來,江湖中一向有種習(xí)慣,那就是劍為首,刀次之。就是說,劍手一向看不起刀手。”
“直到十多年前,江湖上出現(xiàn)了一個叫魔刀丁當(dāng)?shù)娜恕K砸槐鷥沙吡缙叻值哪У叮饎恿苏麄€江湖。據(jù)說,這個魔刀丁當(dāng)只出刀數(shù)次,刀下竟無一人能活。”
“雖然不久后,這個魔刀丁當(dāng)莫名失蹤了,但從此以后,江湖上那些以刀見長的門派似乎受到鼓舞,在近五、六年里,江湖上涌現(xiàn)出了很多快刀流派。這其中又以云南周家堡的銅刀門,河南鐵家的斷刀門為最。”
“最近,鐵家公子鐵中庭只身一人,以手中的兩尺四寸斷刀,尋遍江湖高手,以求一敗。但至今未嘗一敗——”
“好狂妄的人!”有人不服氣的叫道。
老者笑了笑道:“有時候,你不服氣也不行。”
一個滿臉胡須的黑大漢走近老者,突然反手一刀——一柄鋼環(huán)大刀在空中一揮,老者面前的小桌頓時一分為二,茶館中一下鴉雀無聲。孫大頭更是嚇得不敢露面。
“老頭,你看俺的刀如何?”黑大漢甕聲道。
老者笑了笑道:“大俠何必如此,我一個說書的老頭,當(dāng)然沒有這張桌子硬。”
黑大漢顯然很受用:“那你說說,我的刀比起那鐵家的什么刀又如何?”
老者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哼,不知道你還在這說什么書?”
老者又笑了笑道:“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人知道。”
黑大漢道:“是誰?”
老者笑著看著小白。
黑大漢順著老者的目光走到小白面前:“你叫什么?你知道這事?”
小白看著老者,話卻是對黑大漢說的:“你可能搞錯了。”
老王等人看著鐵塔般的黑大漢也是說不出話來。
黑大漢一把抓住小白胸前的衣服,道:“可是,他說的你知道。”
小白淡淡道:“他還說了一句話,你可能沒聽見。”
黑大漢道:“什么?”
小白道:“如果你再不放開你的手,它就會骨折。”
黑大漢一愣,接著大笑:“你說什么?哈——”
一條身影帶動著風(fēng)聲不顧一切的撞向茶館的門口——
轟得一聲,地面幾乎跳動了一下。茶館的大門口歪了三分。茶館里的人都看呆了——
黑大漢勉強(qiáng)站起身,左手捂著右胳膊,狠狠道:“有你的,后會有期!”然后灰溜溜的離開。
老者笑著看著小白:“好,好身手。”
小白淡淡道:“如果你不說出你是誰,今天就不要走了。”
老者道:“我聽說,寒冰劍之下沒有無名之輩。今天,莫非你要破例?”
小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意——“要留住你,不必非用寒冰劍。”
老者道:“我相信。不過我只是一個傳話的,你犯不著為難我吧。”
小白道:“傳什么話?”
老者道:“冬至,辰時,與閣下一見。”
小白道:“誰的話?”
老者道:“河南,開封,立縣,鐵家公子——鐵中庭。”
小白淡淡道:“你去告訴他,我并不認(rèn)識他,還是不必見了。”
老者道:“我說過,我只是個傳話的。而且,我已把話帶到,也可能見不到鐵家公子了。”
小白看著他,緩緩道:“還有一個問題——可不可以回答我?”
老者道:“在閣下面前,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白看著遠(yuǎn)處,輕聲道:“魔刀丁當(dāng)沒有死?只是失蹤了么?”
老者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傳說,是這樣的。”
小白不經(jīng)意的瞇起來眼——“好,你可以走了。”
老者似乎松了一口氣,道:“多謝。”
——春寒。
冷風(fēng)如刀,殘月如勾。
冷風(fēng)中,殘月下。鐵中庭標(biāo)槍般的站著,渾然如冰。
一個身影一閃,鐵中庭的面前多了一個人,一個老者模樣的人。
那人在臉上輕輕一抹,立刻變成了另一個人。
鐵中庭淡淡道:“想不到血魂氣劍趙高還是個易容高手。”
趙高冷冷笑道:“不過是一點小伎倆,想來鐵公子是不會放在眼里的。”
鐵中庭道:“有什么話你就快說吧。”
趙高笑了笑道:“在下已經(jīng)將公子的意思傳給那個人了。”
鐵中庭道:“哪個人?”
趙高道:“公子何必明知故問。那個人就是寒冰劍的傳人,他的名字叫小白。”
“哦。”
趙高笑道:“公子是不是很吃驚?”
鐵中庭道:“無所謂吃不吃驚。”
趙高道:“可是偏偏出現(xiàn)在魔刀剛剛消失江湖后不久,他的出現(xiàn)就不可謂不奇怪了。”
鐵中庭道:“我是很想見見他,但我不一定會和他動刀。”
趙高吃驚道:“為——為什么?”
鐵中庭淡淡道:“有些事你可能不會明白。”
趙高冷冷的哼了聲道:“莫非你想占有寒冰劍?”
鐵中庭冷然道:“趙高,你小看我了。”
趙高道:“不管如何,我千辛萬苦為你們聯(lián)系上,你總該給我一個理由吧。”
鐵中庭沉默了片刻,才道:“立夏后的第三天,是我和三箭門的一個死約。”
趙高不解道:“死約。”
“不錯,一個不死不散的約定。”
趙高道:“可是之前你并沒有說起過啊。”
“因為,我昨天剛剛收到。”
趙高恨恨道:“好好,如果你不死,我一定會為你再約那個捕快小白。”
鐵中庭淡然一笑:“有勞了。”
趙高身形一閃,原本的站身處只剩兩片還在空中飄舞的枯葉。
鐵中庭不由的用手摸了一下眼角的那條很淡但依然很清晰的傷痕——然后看了看手中的兩尺四寸的斷刀,喃喃道:“如果那時就有它,就好了。”
斷刀的斷痕很明顯,甚至有些滄桑。刀身暗灰,幾乎沒有一絲金屬的光澤。
鐵中庭看著斷刀,心里卻有暖意——整整二十年了,斷刀一如既往的陪著他。在最近三年來,他突然決定以刀求敗,斷刀飲盡二十六大高手的鮮血,每一次的出刀依然讓他覺得就象在用自己的手那樣熟悉。或許,在內(nèi)心深處,他從未將斷刀僅僅看作是一柄刀。
鐵中庭久久的看著斷刀——眼神漸漸的居然出現(xiàn)了一絲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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