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還沒有完全褪去,街道兩旁的霓虹燈還在起勁賣弄著電力四射魅惑也四射的眼眸,可惜純屬徒勞,街道寬廣空蕩,根本不能指望有路人的目光與之對接然后為之傾倒。倒是東方吐出了魚肚白,繼而浮出淡淡的紅暈,漸次暈染、泛開、點燃了太陽沉睡一夜所積蓄的能量,把霓虹燈的魅惑弄得黯然失色了。太陽猶如打虎上山的楊子榮,好整以暇地完成了類似二黃導板“穿林海……”的幕后準備,眼看就要登臺亮相了。
諸侯和老酷就是搶在太陽尚未登臺之前,在充當馬前卒的朝霞和行將謝幕的霓虹燈交織而行的注目禮問候下,以現代騎士的非經典范兒亮相的,整個一個土老帽:既沒有西方紳士端坐馬上操縱坐騎盛裝舞步的瀟灑,也沒有當今自行車賽車手那一身炫目的頭盔賽服的專業,著裝很普通,藍衣黑褲,白色棒球帽而已。
不騎馬的騎士,自然少了一份彪悍,甚至連堂吉訶德騎著那匹名曰駑骍難得處處碰壁時時遭罪的樣子也比他們酷三分。不過,古人若是看到,這兩位騎士不用裝卸鞍韉,飲馬喂草地精心伺候畜生,胯下這兩個輪子的家伙說騎就騎,說停就停,說穿了,就是騎手腿腳的延長,兩個輪子一條線,就是兩條滾滾向前飛一般穿梭的腿,還不定怎么驚悚怎么佩服得五體投地呢!
用諸侯的話來說,天是好天,人是**(生得賤吃得苦自找罪受的人),車是酷車(倆“坐騎”都是山地自行車的佼佼者捷安特),在太陽露頭以前就行駛在天府之國的大道上,無論如何都算本次西行的良好開端吧。
昨晚,老酷猶如運籌帷幄的中軍大將,把全程2154公里的一道道山來一道道水,在網上一一歷數,然后就著茶幾做沙盤,把一小塊饅頭捏成好些上尖下方貌似金字塔的東東,按川藏騎行攻略圖所示逐一擺放,讓諸侯直面十二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折多山、高爾寺山、剪子山……這就是我們攻堅的壁壘。越是向西越是接近拉薩,這壁壘就越是森嚴。因此行程上,非得是前緊后松不可。其實后面也不是松,只是路程要求少一點,可山勢越來越陡峭,海拔越來越高,高原缺氧反應也無疑會越來越強烈,因而克服這些阻力所做的功要比前面的“緊”還要大得多。
對此,諸侯自然心領神會。接著老酷的話頭,攤開了首日行程:成都到雅安,不多不少148公里,網上驢友說這段路況還不錯,維持每小時20公里的均速毫無問題。就按八小時工作制,朝九晚五,還有近一個鐘頭午餐時間。何況,前幾天熱身,我跟著你老酷,,不是有過一天騎行兩百公里的記錄嗎?要不,雅安,就讓它雅安吧,就不驚擾它雅興正濃的安謐了吧。咱甩站而過,騎到天黑,多行幾十公里,下一個打尖的地方叫什么來著?
老酷有點拿諸侯這小子哭笑不得,說讓你背沿途打尖處地名,你還沒背熟?再告你一遍,聽好了:新溝,可過雅安有80多公里呢。你以為你真有這能耐?管教你騎了這一天就沒有了第二天,說不定還沒有了這趟川藏行呢。你非要甩下雅安的話,也行,咱甩它40公里,在天全住下好了,不過,天全還不定怎么人滿為患呢,可得做好露營的準備嘍。
行!血氣方剛的諸侯一拍肌肉鼓鼓的胸口,站起來說,那就把困難估計多一點,咱來個兩頭黑,早也黑,晚也黑,我的酷老帥,這總可以吧?
老酷不置可否,用一雙鷹一般銳利的深邃老眸子盯著諸侯的大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良久,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一路上,全是新鋪不久的柏油馬路,一塊塊規格不一形狀萬千的水田,扎滿了嫩綠的秧針,水彩畫似的。低矮的小丘逶迤起伏,翠竹綠樹的植被,叫人的眼睛倍覺舒適,給人的肺部輸入超爽的氧氣。趁著還沒到高海拔山區,先盡情地貪婪地吮吸這天然氧吧吧。就這樣,邊騎車邊韻味,以至在很長一段路上,諸侯都以為自己今兒是游春來了,雖然類似景觀在家鄉也常看到,可這樣不顧審美疲勞地幾十里幾十里地連綿不斷地看下去似乎還是頭一遭,誰叫它總是那么山清水秀,田畝形狀變幻無窮,就是不給人審美疲勞呢?掏出長焦拍了幾張照,走了會兒神,終歸還是醒悟到了此行重任,不由得腳下生風,飛快蹬車,一會兒便把酷大哥甩得看不見影子了。說什么姜還是老的辣?我看還是咱長江后浪推前浪更靠譜呢。照這么下去,今天非一鼓作氣到新溝不可。哎,老酷,畢竟老了呀,銳氣不比當年了呀!早知如此,當初就沒必要同他結伴,幾千里走單騎,獨行俠闖蕩川藏線,何等自由自在!不過,既然同行,咱還得要講騎士的俠義,不可當真甩了老人家喲。
節拍慢下來,后面很快出現了一個黑點。諸侯不由得高聲叫喚起來:老酷,你總算趕上來了。黑影不應答,倒是越來越近,看那架勢,蹬車的頻率好快!再近一點,黑影變成紅影了,騎手著紅衣騎紅車,壓根不是什么酷大哥,而是一個女流,一個年輕美眉。背一小小的包,后衣架上空空如也,全不像他們這樣背包鼓鼓囊囊,后架被行李袋壓得沉沉的。
“救命啊,救命,后面有色狼,大哥,行行好,快,快,快給我截住。”紅衣女腳不離蹬一如既往地踏著,邊跑邊向諸侯求援,見沒反應(諸侯不是不想反應,而是沒反應過來),盡管沖到前邊去了,還是扭過頭來朝他驚鴻一瞥,回眸一笑。
在諸侯眼中,這一瞥,一笑,不說百媚生,至少還是生出了幾分嫵媚。一股騎士行俠仗義的古典豪情在心頭驟然升起:還是當年讀高中時打過幾回群架的,好久沒練過了,手生了,咱也不管不顧,豁出去了,騎士救美,天經地義。
色狼還真的趕上來了,不是一頭,而是好幾頭。諸侯把車攔路一橫,然后下車把自己也放倒為一橫,一聲斷喝:“朗朗乾坤,清清世道,誰敢追逐良家少女?還不快快下車!"
很快,一陣疾風驟雨似的拳風腳雨朝諸侯猛掃過來。奇怪的是,諸侯不成章法的閃避,總是在眼看躲不過的一瞬間奇跡般脫逃。當然,諸侯那套堂吉訶德似的花拳繡腿更是無法碰到對方幾人的衣角哦。
諸侯不敢戀戰,想來個旱地拔蔥,突出重圍。可對方盡管不傷他分毫,卻還是把拳腳舞得罡風獵獵,針插不出,水潑不出,自然,他那“蔥”也拔不起來喲。諸侯連呼,也罷,也罷,今日出師未捷身先困,困死在征途,也值。總算為紅衣少女逃出魔爪贏得了時間。
“你這呆子,被人玩成這個熊樣了,還在發呆!”突然前方一騎飛奔而至,三五兩下驅散幾頭“色狼”,救出了有走火入魔趨勢的諸侯同志。
原來是老酷,人家早在你諸侯端著單反對焦的時候騎到前邊去了,等這家伙總也不見影子,只好殺了個回馬槍。雖然不知幾人圍著諸侯到底要干什么,可本能地覺得與其說是圍剿,倒不如說是逗著玩兒,于是就奮力一吼騎著捷安特朝人圈左沖右突,人圈很快就散開了。
很快又有殺回馬槍的來了,紅衣少女騎著紅車居然主動把自己送貨上門送到“色狼”群中。而其中兩只“色狼”取下頭盔,一頭長長的秀發瀑布一般傾瀉下來,兇神惡煞立馬成了窈窕淑女。原來他們是兩男三女,來自湖南師范大學體育學院的同學,臨畢業了,瀟灑走一回,騎車走川藏。剛剛上路,還未體會到絲毫艱難,頗覺無聊,紅衣少女筱紅就出了這么個鬼點子:裝作被色狼追逐的樣子狂奔,遇見第一位騎士模樣的,就……就如此這般整蠱整蠱,看到底有沒有中招的?
諸侯不得不長嘆:“想我堂堂諸侯,眼看挨著不惑之年了,過的橋比你們走的路還要多,居然被你們這些年輕人戲耍了.呵呵.也罷,也罷,當一回你們的開心果,附帶著也幽自己一默,解解旅途寂寞也無妨啦."
年輕人看這壯年大漢這么好玩,越發肆無忌憚笑起來。當看到還有一個太師級的老騎士,很有江湖閱歷的樣子,便一致要求合群,老酷在五張臉上掃了一圈,酷著個臉,沉吟半晌,吐出一個字“成”。
得到首肯后,快嘴快舌的紅衣少女遂一一介紹他們西行五人組成員:比這位酷酷的大爺還高還黑的大個子叫鞠鵬,光頭扮酷的瘦長個子叫昌明。咱三女俠嘛,高挑白皙的是寧馨、豐潤黝黑的叫陳玉,本姑娘嘛,不著武裝著紅裝,因為我名叫筱紅,不過不是大小的小,是竹頭兒下面利害攸關的那個筱哦。
一路同行,說說笑笑,追追趕趕,不經意間,路標指示,離雅安城僅5公里了。
忽然,筱紅手向上指,興奮地大叫起來“看,快看,大家快看天哪!超好看的天,超好看的云哪!”
諸侯、老酷一仰脖子,哦,果不其然。天邊浸潤著由淺入深的鵝黃,湛藍的天上,像播種機一樣均勻地播灑出平行的一畦畦白云,不過,再細細端詳,發現并不完全平行,好像這些云條兒都指向一個重心。這可是從來沒看到過的祥云呢。
大家停下車來,掏出手機、相機、攝像機,對著天空也對著人一通狂拍。幾個小丫頭還叫著跳著,興奮得無以復加,諸侯和他的單反也不自覺地加入了她們的行列。
老酷到底是老成、淡定得多。不動聲色地抽了支煙,待他們拍夠了,樂夠了,忽然悠悠地說了句:“祥云?只要不是不祥之云就算燒高香了。今天只能掃你們的興,別想超計劃了,只能睡在雅安了。”
大家面面相覷,心里也許都嗔怪這老江湖何以偏要這么烏鴉嘴,可礙于人家畢竟年長這么多,經驗老到,又是新結識的,不敢造次,只得收斂起快樂心情,老大不情愿地跟著老酷進了雅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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