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下了江南后,一直竭盡全力的鎮壓義軍,他令大小三軍急行,于午時必須趕到杭州城。軍令如山倒,眾軍兵疾走如飛,一路并未休息,終于在巳時末,兵臨杭州城外。
童貫的大軍剛剛落下陣腳,就有人攔馬告狀,童貫吃了一驚。而且告狀的人還都是杭州、湖州、睦州等地的豪紳世家。他知道情形不妙,于是下了令,就地安營扎寨。爾后,才在大帳之中,召見這些告狀的士紳。
童貫猜想,這些士紳肯定是來訴苦的。他們都是一些富戶,義軍一來,這些人早就聞風喪膽了。他們逃跑的時候也舍棄了自己無數的田地宅院,損失掉的,何止是一點點。所以,在童貫看來,他們對于義軍也是恨之入骨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他們異口同聲,埋怨的都是花石綱,仿佛是早有組織一般。
士紳中有一個領頭回話的,這個人長得高大,四十歲上下,身著錦緞,是杭州的首府王萬山。王萬山說及花石綱的時候,聲淚俱下,“童大人,這義軍造反,為的就是這個萬惡的花石綱啊。”
童貫雙眉一挑,看著王萬山說:“你且細細說來。”
王萬山雙拳一拱,稟道:“童大人,自皇上這些年在蘇州、杭州等地設立應奉局,命朱勔大人采集奇物,我江南百姓即無寧日,無論是富庶人家,還是貧窮百姓,均深受其害,不但為此有一貧如洗的人,更有家破人亡的。最可恨的,是那些花石綱的差官,他們狐假虎威,敲詐勒索,無所不作,江南的百姓都是對他們恨之入骨的。”
童貫對此當然早有耳聞,不過事不關己,他也不會去管什么閑事。張玉燕求他為百姓說話,他也只是拿話搪塞她一下罷了,今日停王萬山等人一說,他才知道朱勔這個人遠比自己貪心,心狠手辣,已經引起了民憤,可謂手機官逼民反了。
“童大人,方臘也是逼急而反的,他左右的追隨,都是深受花石綱之苦的人。”
“噢,這么說來,花石綱倒是罪魁禍首了?”
“正是這樣,如若花石綱一天不廢除,看來,平定方臘是很難的。”
“是啊!是啊!”眾士紳都異口同聲的附和王萬山。童貫聽了,并不再說什么,只是坐著,兩眼出神。
送走士紳之后,又有士兵來報,朝廷的百官已經聯名上書,請求他廢除花石綱。童貫怔了很久,這一情況來得真是有點突然,只是,照這種形勢,他若是沒有回應,想也是不可能的了。他將書信往地上一擲,“老夫一定要廢了花石綱!”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
手下的李知鈞聽了在一旁著急了一下子,他知道童貫是被逼得急了,忙道:“柩相,不能啊,花石綱是為皇上采集的!廢了花石綱,不是往皇上的臉上砸耳光嗎?”
童貫看了他一眼,“事情分輕重緩急,現今江南怨聲載道,義軍聲勢浩大,百姓趨之若鶩,老夫又在御前夸下了海口,若是方臘不除,我又奈何?朝廷的上上下下虎視眈眈!這定然是誰給老夫下的套,可是,現下,本也沒有什么其他的辦法了。”
“這倒也是。”李知鈞想了一會兒,才道。童貫又道:“這方臘不比西夏,安內不必攘外,難哪!那些被他們強占的州縣,是要實實在在收復的,不像西夏,遠離京師,音訊不同,老夫可以只手遮天,無所顧忌。”
李知鈞點了點頭,可是他又不免會想到另外的一個問題:“柩相,但是,那個朱勔可是蔡京在黃颯的面前保舉的!”
聽到蔡京,童貫立即兩眼一翻:“那又怎樣?”
平定了反賊之后,他自是會有另外的一番打算。
他想了想,立即令李知鈞去擬罪己詔。
第二天,由李知鈞代筆的罪己詔很快就張貼出來了,幾乎是同時就廣布了江南的各個州縣。而且,詔書之中命令立即廢除蘇杭等地應奉局以及御前花石綱的機構。并且,罷黜了朱勔以及其黨羽的全部官職。百姓知道了這一條消息,無不拍手稱快。
自歡自一品鮮出來,忽聽得前面一片喧嘩,前面圍了好多人,不知在干些什么。她本不欲管什么閑事,可是眼前這些圍成了一個圈的百姓,似乎在對著什么人唾罵著。她越是走近,這些唾罵的聲音就越是清晰了。不知道誰這么招這些百姓厭惡的,她好奇,就湊上了前面去,撥開人群。只見地上蜷縮著一個人。幾個精壯的男子對著地上的這一個人既是拳打又是腳踢的,招招有力,毫不留情。那人一下子已經是面目全非了。
自歡不是一個熱心腸的人,所以即使是看到了這一幕,她也沒有什么感覺,只是想要走開。她猜想這定是一個可憐的人,可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些百姓雖是憤怒,但是還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一個人的。她正要轉身,那人忽然抬起了頭來。他臉上全是血污,自歡一時沒有看清楚,可是,她確信自己是見過這一個人的,而且不只是一次。尤其,這個人看她的眼神,是極其的厭惡,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她怔了一下,沒有想起什么來。周圍的人,在她思索的時候也漸漸的走開了,這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自歡在愣了一會兒之后,終于看清了眼前人的臉,她的臉色霎時間慘白。“是你!”
地上的人聽她的語氣清冷,好似一塊寒冰,可以將人凍得體無完膚。他掙扎了一下,勉強抱住哦了一根木柱子,順勢向上爬了起來。他哼了一聲,“景姑娘,真是好久不見!”他說話盡管艱難,可是吐字清楚。他嘴角留著一抹冷笑,伸手擦了一下自己臉上的血跡。
自歡退了一步,看著這一個人,落到了這一步,還能冒出這些怨恨的話來,骨子里確實是氣憤到了極點的吧。可是,這個人在氣憤什么?在他和江彧的那一場交易中,分明她才是受害者。她那時候,以為芝瑟已經被毀掉了,幾乎絕望。她還因此中了一種奇怪的毒。暫時雖是沒有什么事,可是以后呢?誰知道她的毒,會什么時候發作?
眼前的人是朱勔,當年那個風風光光的花石綱的江南頭目。她記得他,一直記得,盡管她記得的人沒有很多,接觸的人也沒有很多。她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笑意,“真沒想到,朱大人也會有這么一天!當年可比現在威風多了呢。”她譏諷起來。其實剛剛見他這個樣子,和當初是完全的兩個樣子,大起大落,她以為他神志不清了,沒想到話語卻是這么犀利,那一雙眼睛倒像是恨極了她這個人。
“不簡單,景姑娘真是不簡單。真是夠狠的。還以為是個無依無靠的人,沒想到在朝中竟然有這么強大的靠山。”他盯著自歡,神色嚴厲,緩緩地又只是喃喃地道,“告訴姓李的,老子早晚討回一切!”他的手指動了一下,就差沒有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了。
天氣很冷,自歡雖是覺得有什么蹊蹺,可是,她本就不認識什么姓李的人,這朱勔,話是說得挺清楚,但是,她卻當他是氣糊涂了,胡言亂語。想著,如今他也是這樣了,總會有人來收拾他,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并朝著街的另外一頭,快步地去了。
寒風刮在她的臉上,像被刀子剜著一樣,刺骨的痛。她突然想起了一年以前的那些事情來。似乎過去很久了呢,久到,她已經忘記了,可是在她以為忘記了的時候,卻又突然地想了起來。是的,她忘記了,忘記了她一直在找的芝瑟,其實就在那個人的手里,所以,才一次也沒有開口問他要。她不要他的什么施舍。久而久之,她似乎連自己要回家的初衷也忘記了。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