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宮怨

　　后宮從不缺少的，不是男人，而是悲哀，被遺忘的悲哀，被拋棄的悲哀，無望卻拽著自己的生命一起淪陷地獄。

　　后宮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千司淺遠最近一直在想這樣一個問題，一個華麗精致的鳥籠，足夠狹小卻讓自己這樣的金絲雀離不開，依賴著，永遠學不會飛翔。

　　看著消沉病弱的殿下，小離很自責，如果當時沒有沖動的刺殺皇夫，殿下就不會被冷落，從被眾人捧著，清貴絕麗的寧貴妃變成一個人人可欺的美人，甚至連最卑微的宮奴都可以橫加凌辱。

　　“你們的飯。”趾高氣揚的宮奴拎著一個殘破的食盒走到落草院的門口，遠遠的喊了一聲，也不等回答，立刻就扔下飯盒離開了。

　　宮里誰不知道天啟的皇子殿下蓄意謀害皇夫和皇嗣，被陛下打入冷宮，永無出頭之日。要不是怕傷及兩國邦交，恐怕后宮早就沒有了這對主仆。一個爬不起的罪妃，誰愿意精心伺候？捧高踩低是他們的生存法則。

　　“哼，這些勢利的宮奴，當初各個削尖了頭想在我們面前露臉，現在倒是躲得遠遠的！”小離撿起地上的食盒，憤憤不平的看著里面的殘羹剩菜，一盤沒有油水的青菜，凝結著油塊的半碗湯，發黃的一碗米飯。“殿下何時吃過這樣的苦啊，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淚水潸然而下，如果我死了就好了，都是我連累了殿下。

　　靠著窗邊的千司淺遠眼神空蕩，望著天空中白云，無動于衷。他對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那些冷嘲熱諷那些落井下石已經傷害不了他了，因為他唯一在乎的人親手將他退入了地獄，剝奪了屬于他的所有陽光，活著和死了又有什么不同。

　　小離心疼的不得了，行尸走肉般的殿下是自己造成的，是自己犯下的罪孽，這樣下去殿下早晚會垮掉，會離開自己的！端著食盒，小離走進空落的房間，將食盒放在斑駁的木桌上，用干凈的粗布擦拭干凈油膩的筷子，小心的挑揀完整的米粒，撇去湯汁里油塊，用湯汁攪拌小半碗米飯。

　　拍了拍自己蒼白的臉，讓自己看上去好一點，端著碗走近千司淺遠，小心翼翼的開口，“殿下，吃點飯吧。”

　　千司淺遠回過頭，目光看著小離，卻又仿佛不在他的身上，看了片刻，回過頭繼續看著天空，一言不發。

　　小離的眼淚滴落進碗里，背過身咬住衣袖不敢哭出聲，殿下……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一直嬌生慣養的身體怎么撐得住如今的虐待，風大了點，窗邊的千司淺遠立刻咳嗽起來。

　　彎著腰，洗得有些發白的長袖捂著嘴巴，蒼白的臉頰染上兩朵紅云，清秀的眼眸失去了靈動的光芒，因為咳嗽泛起了淚霧。

　　小離趕緊放下手中的飯碗，力量均勻的替他撫順氣息，只是眼眶里的淚水沒有干過，還是濕漉漉的，“殿下，求您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吧。一切都是奴才的錯，要不是奴才，您就不會失寵，就不會生病，您打奴才也好，罵奴才也好，求您別折磨自個的身體了。”

　　千司淺遠抬眼看著小離，淚水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除了你，還有誰在乎我，還有誰希望我活著呢？我死了倒也干凈……”

　　“殿下……”滿嘴的話吐不出來，只能擠出這兩個字，小離心疼的不得了，卻安撫不了自家主子，跪下來，抱著千司淺遠的腰大聲痛哭起來。

　　千司淺遠的手軟軟的落在小離的頭上，臉上是苦笑，這個小離，即使沒有他，她也不會愛上自己，她眼里心里只有那個八重蓮，那個八重蓮！自己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還記得離開天啟時，母皇在病床上拉著我的手，告誡我萬事不要強求，學會忍耐。自己含淚答應了，下了決心，如果得寵，就當做是歲月的恩賜，如果冷落，就當做是人生的戲謔！可，是知道會遇見誰呢？時間輕易的打碎了自己對命運的信仰，同樣是天之驕子，為什么他什么都有，自己卻一無所有？

　　說是小離自作主張前去行刺，可要不是自己那段時間郁郁寡歡，在他面前多次提及皇夫的恩寵，他也不會膽大包天的冒險刺殺八重蓮。說到底，我算計了世間的所有，套住的只有自己，因因果果，咎由自取啊。

　　“我不怪你，都是我自己的錯，強求不屬于自己的女人，忍不下八重蓮的恩寵……”手無力的摸著小離的頭發，笑容牽強又苦澀。

　　小離搖了搖頭，抹干自己的眼淚，站起身扶著殿下躺在只鋪了薄薄一層棉被的木床上，輕聲說道，“殿下，我去太醫院抓藥，您先休息一會兒。”

　　千司淺遠微微點頭，無力的閉上了眼。小離放下了床帳，匆匆跑出了院子，向太醫院的方向跑去。

　　“前面的站住！趕著去投胎啊，沒看見莼貴妃在這里？”一個妝容濃艷的男侍尖銳的喝住了匆忙跑過的小離，眼神不善的盯著他瘦削的身體，不掩眉間的輕視。

　　小離忍住內心的屈辱，回過身，向彩裙金衣一臉高傲的司馬莼行禮，“小奴著急趕往太醫院，眼拙沒看見貴妃娘娘，請莼貴妃恕罪，莼貴妃吉祥。”

　　“嗯……”拖長了調，任由小離半跪著，司馬莼只是把玩著自己的長指甲，“沒看見？也是，我一個貴妃哪有你家皇子殿下美艷無雙，哪入的了你的眼？看不見是自然的……”

　　“小奴不敢。”結實的跪在地上，膝蓋因為石塊隱隱刺痛，卻不敢出言頂一句，只希望莼貴妃能息怒，放過自己，好讓自己去太醫院抓藥。

　　“呵，丹華你說藐視貴妃該怎么處罰？”司馬莼巧笑倩兮的問著身邊濃艷妝容的男侍。

　　“回貴妃，藐視宮妃應該杖責五十。”丹華一臉幸災樂禍的回道，看著小離的眼神如同一條毒蛇。

　　小離驚恐的抬起頭，不是怕杖責，而是自己受傷后就不會有人照顧殿下了，狠下心，磕頭求饒，碰碰的撞擊聲，光滑的額頭鮮紅一片，“請貴妃恕罪，饒了小奴一次。”

　　“丹華，你說我該放過他嗎？”司馬莼得意的挑眉，看著小離一下又一下的磕頭，直至鮮血淋漓。

　　“當然該。”一個清麗的聲音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