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間（2）

　　其實在他站定在床前又驚又怒陰晴不定著看向將哈喇子流在他枕上的我之前，我試想過很多個開場白和情景來告訴他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譬如說我仍然躲在那黑漆漆的匣子里，待他無聊時將匣子打開伸手拿起靈華丹把玩之時，我再升起一縷輕煙化出人形娉娉裊裊的落在他面前道一聲“仙君安好?！庇制┤缢_門進來，我于桌前自斟自酌續一杯人間清茶遞于他，道一句“花城君外出勞累了?！敝T如此類，總歸比之現在形象全無要來的詩情畫意的多。

　　此時我睡意朦朧只覺床前模模糊糊站了個白影，嘴中糯糯有詞道“仙君你怎么換了身白衣服，別以為你變了個色我就不認識是你了?！痹S是怒極反笑，他將我扶了起來，扯唇一笑恍若三月春風夾著片片梨花撲面而來，卻不知梨花雨后頭藏著多少冷箭，笑里藏刀便是這樣了的。頃刻前還一片混沌的靈臺霎時間清醒了七分，后背四處漫延的冷意提醒著我方才的不寒而栗。他笑意更深了，兩邊印出了淺淺的梨窩，合著他此時一身浩雪的長衫少了素日的妖嬈風流平添了幾分清雅溫潤，恍如站在一片月光的清輝中，夢幻的不真切。他聲音清朗又夾著與生俱來的慵懶磁性，徐徐吹過耳邊似羽毛拂在心間酥酥癢癢的一片。他說，“禍水，我以為你這幾日是安分了，未想還是高估了你?！?/p>

　　我抬手用衣袖擦了擦下巴上未干的液體，沖著他齜牙一笑，“仙君過獎了，小仙自是當不得安分二字?！必M料他上一刻還滿面柔色的俊顏忽地又陰沉沉的不善，涼涼的吐出一個“哼”字。嘖嘖，我說嘛，果然是笑里藏刀的手段，這變臉快得比的上雷震子布雷的速度了。他拾了把木凳將下擺一掀優雅的坐下，右手變出把十八骨扇禁自搖了起來，眼風懶懶掃過來，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勢?！罢f吧，怎么跟過來的，我倒是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本事?！?/p>

　　我吶吶笑了笑，忽然想到方才從對樓女子身上學到的招數，決定用上一用，既是合他口味的必然好使，也能免去對我的一番苛責。我手上扯了一角衣擺在手中擰了又擰，低下頭蓄了半分淚意，甚是委屈道，“幾日前我派仙童向你問好，打聽你何時出發好叫我提前給你踐行，雖是天上一天人間一年要不了多時你就回來了，可作為平日甚是交好的仙友更因為千百年我將你看作比嫡親娘親還親的人，我認為我們的關系乃是非比尋常的，踐一踐行自是不能免的！”此刻花城君方送進口中的茶水不知怎的嗆到了咳得甚是劇烈，我甚是滿意。我抬起頭望向他，含著點點淚珠將落未落的噙在眼眶中，“豈料你說怕出門不利，我傷心之余想你只是玩笑作弄，過兩日便會來尋我一起品酒當個踐行，可你是不是早把我忘了？我日夜盼著盼的脖子都長了三寸都等不到你來，你看！”我伸長了脖子給他瞧，可憐之態哀怨之態以及脖子長的夸張態我以為模仿的甚好。這招果然奏效，看來他十分好這口，態度立時便軟了下來。他撫了撫額角，有些無奈的形容，眼中一閃而過的愧疚之意自是沒逃過我的法眼?！叭缓竽?？你怎么來到這里的？”

　　我抹了抹眼角，“我怕你忘了我們多年的仙友之情，來了人間一番紅塵嬉戲把我拋去了九霄云外，可老君說出南天門要羲和仙君的御筆批文，我沒有批文就只能鉆進靈華丹里跟著你一起出來了?！?/p>

　　他嘆了口氣，“也罷，既然你難得出來就容你在這里呆上兩天四處見識一下再叫人護送你回仙界吧。”

　　“不過…”他站了起來鳳眼微瞇，頎長的身影正好擋在窗前，遮住了我眼前的陽光。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安，唔，確切來說是不祥的感覺。他朝著床邊步步逼近，單手撐在我身側的床沿，“小東西，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好騙了？”

　　“額，花城君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有些聽不太懂?！蔽覍⑸碜有⌒牡耐笠屏艘啤?/p>

　　他身子亦跟著近了一分，呼出的氣息打在我的耳廓邊透著七分危險三分曖昧讓我好不自在，“你說呢？”

　　“我…我不知道！”

　　“靈華丹是吧？與其說你是惦念著我倆深厚的情誼才不得已藏在靈華丹里同我一起來了人間，倒不如說是你一早就留了伏筆遣了仙童將匣子送與我才好混水摸魚來了人間吧？”

　　我睜圓了眼睛，心里毫無底氣，面上仍然強裝鎮定義憤填膺的說，“仙君竟然如此看我，我很受傷，也不想與你過多辯解！”

　　他卻無奈一笑，一口氣嘆在我耳邊，一下子松開了對我的桎梏，我得了自由頓覺壓力全無，蹭蹭的從床上逃到了桌邊站著。

　　“我信司藥仙君贈我靈華丹托我帶龍檀草，憑你也拿不出這珍貴的丹來，貪玩卻膽小更不敢從你老君房里去偷，所以龍檀草一事想來不會有假?？陕犇阊赞o漏洞百出，恐怕司藥仙君贈我丹丸正好中你下懷，從一開始便打著這門主意打聽我何日出發想混出來罷。我說的對是不對？”

　　我干笑兩聲，不曾想到他如此聰慧，單聽我一番言辭竟能猜出十分之**。我拾了個青瓷的杯子滿上了茶水，訕訕的遞給了花城君，“仙君你消消氣，嘿嘿嘿?！?/p>

　　他一臉了然的接過茶杯飲了一口，我委實不懷好意的又添了一句，“其實尋龍檀草需靈華丹作路引也是假的，根本就不需什么路引。”

　　他一口茶水又嗆在了喉中，滿臉陰色的把我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