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檢查

　　秋風吹黃了都市。

　　劉雅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注視著眼前擁擠的人群，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天空。天空陰慘慘的，沒有一片云，太陽躲了起來，有種末世的感覺，與眼前這繁華的都市場景完全不符。

　　劉雅男心中頓時蒙上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末世？這個詞最近時常被人們提起，如果真的有末世，那么就讓它來臨吧，反正自己活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劉雅男情緒十分悲觀。剛才駕車的時候，她的腦海中還不時地閃現出車禍的場景。

　　如果猛地一轉方向盤，那么，我的末世不就已經到了嗎？

　　其實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但劉雅男終究還是沒有狠下心來，也許好死畢竟不如賴活著！也許心中還有許多放不下的事情。

　　有時候，劉雅男覺得自己過于脆弱了，但她卻無法分清，從容地自殺與茍活著殘喘著哪一個才是脆弱的表現？總之，脆弱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可能是再合適不過了。

　　劉雅男歲數已經不小了，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過了三十五歲就會認為自己已經老了，然后就會為自己的容顏逝去而憂傷萬分，于是便拼命地買來各種化妝品武裝自己，將自己本來已經很成熟的臉龐化妝成一個如妖精般的蘿莉樣子，看著鏡子，于是向審丑的價值觀徹底低頭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呢？劉雅男想，一個女人如果連**的勇氣都沒有了，那么，她才是真的老了。

　　早晨的時候，劉雅男醉生夢死地醒了過來，她突然感到有股沖動，這么久沒有男人了，所以這沖動來得十分強烈，尤其昨晚的事情，讓劉雅男有種殘酷的快感，于是，她用雙腿將被子緊緊地夾裹住。

　　走出家門的那一刻，釋放后的輕松感依舊在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中蕩漾，這一度讓劉雅男認為今天會有一個好心情，但她知道，所有所謂的好心情都不過是自欺欺人，因為她所要見的人另一個名字也許就叫死神。

　　醫生看著面前這個滿不在乎的女人，難道她真的不擔心死亡嗎？但接下來的話要怎么說呢？醫生沒有想好，屋里的氣氛顯得十分尷尬。

　　劉雅男翹起了兩郎腿，她身材已稍顯豐滿，但一雙腿還是十分誘人的，結實而修長，佩上長靴，竟然給人一種英氣勃發的感覺，怎么看也不象是個有病的人。她打開包，從里面拿出一根女士香煙，腥紅的指甲，還有兩枚造型奇特的藏銀戒指都讓人印象深刻。

　　“你別為難我，這里不讓抽煙。”醫生說道，他終于松了口氣，雖然這句話肯定起不了任何作用，但畢竟打破了剛才的尷尬。

　　劉雅男笑了，她的笑也是成熟女人的笑，眼睛不大卻足以體顯她的魅力：“你比我還要緊張？看來我的情況很不樂觀，是嗎？”

　　醫生沒有回答，站起身來將身后的窗戶打開，窗外一棵大樹上掛著幾片黃葉，在秋風中瑟瑟抖動，屋內頓時透進一絲涼意。

　　“如果你當初聽我的，也不會造成現在這個結果。”醫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和緩一些，“還有，煙對你沒有半點好處。”雖然沒有明確說出來，但無疑這是一個壞消息，醫生在靜靜地觀察著劉雅男的反映。

　　經過這半年多的接觸，醫生知道，劉雅男絕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人，她一直很平靜地看待自己的病情，平靜得好象得病的人并不是她。

　　果然，劉雅男平靜地點燃了香煙，表情中似乎還含有一絲挑釁：“好吧，你可以給我開藥了。處方藥我自己去藥店買不了。”

　　“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想治病？”

　　劉雅男怔了一下，隨即說道：“我沒少過一次檢查，很配合的。”

　　“你應該住院，你清楚這一點。”醫生有些不滿。

　　“我不習慣和別人住在一起，還得讓護士伺候，這讓我很難堪。”劉雅男笑著說道。

　　醫生嘆了口氣，面對這樣的病人，他的確沒有什么辦法，只好拿起筆來寫下處方：“病人和普通人是不會一樣的，尤其是你，都到三期了。”

　　“三期？這種病總共有幾期？”劉雅男仿佛突然有了興趣。

　　醫生有些后悔，只好勉強地解釋道：“我真的不想騙你，但這種病只有三期。”

　　“那你直接說晚期就行了，是不是下次檢查的機會我都沒有了？”

　　醫生停下手中的筆，猶豫了一下：“是的，但如果你住院治療……”

　　“我還能活多久？”劉雅男的語氣突然變得鄭重了起來。

　　“一年。”醫生的語氣則顯得有些不自信。

　　劉雅男認真地默念著什么，好象在計算著自己這未來一年的美好生活：“那你就給我開半年的量吧！”

　　醫生抬起眼來又看了看劉雅男。

　　“怎么？”

　　“沒什么。”醫生倉促地回答道，然后在處方紙上的數字“5”前加了一個“1”，“15瓶，半年的量。”

　　劉雅男拿過處方單，看了一眼，走到窗口，將煙頭掐滅在外窗臺上，然后轉過身子對醫生說道：“也許這是咱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看到醫生驚愕的表情，劉雅男笑了：“你不用騙我，一年？也許半年我都挨不過去，是不是？”

　　醫生的臉漲得通紅：“如果你戒掉煙……”

　　“沒有意義了，我該戒的東西太多了……好了，不管怎么說，我都要謝謝你，你一直在盡力，我知道是我不太配合。”劉雅男認真的說。

　　“你真的不應該這么自曝自棄，創造奇跡的人不在少數。”醫生同樣認真地說道。

　　劉雅男點了點頭，真誠地說道：“你剛才問我是不是真的想治病，我覺得不應該再騙你了，我來治病是因為我在家里真的沒有事情可做，來醫院檢查，讓我覺得我還活著。但住在這里我可不干，那我沒病死就會先憋死了。”

　　醫生驚訝地看著面前這個充滿魅力的女人，她一定有著不平凡的過去。

　　“對了，”劉雅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興致頓時又變得高漲了起來，“你說我這病會不會在**的時候突然死去？”

　　醫生萬萬沒有料到劉雅男會突然問出這么一句不合時宜的話，整個人立即怔在了座位上。

　　劉雅男卻笑了：“我開玩笑的，你是個好人，拜拜！”

　　話音還沒落下，劉雅男卻已經走出了門外，只留下醫生一個人在那里呆呆地發愣。

　　出了診室的門，看著樓道里那些表情痛苦的病人，剛才還幸災樂禍的笑容頓時凝在了臉上，劉雅男看了看手中的處方單，終于擠出一絲苦笑。

　　死亡的方式有許多種，但你是不能選擇的。劉雅男想著，向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