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勝敗難分

　　這是一個沒有特別意義的晚餐，所以，丁玉英沒有特別準備：照樣幾個菜，不過都是潘榮華喜歡的。比如江蟹，比如芙蓉雞蛋。但是，潘榮華坐下來的時候，卻拿來了一瓶紅酒，然后自己給自己打開。

　　潘榮華平時也喜歡喝點紅酒，主要是他的一個親戚正在經銷紅酒生意。新世紀剛開始，溫州的紅酒生意就紅火起來，溫州大街小巷，甚至是社區都開出了紅酒酒莊。不少溫州人專門到外國承接紅酒代理權，然后在溫州重新包裝銷售。這些紅酒掛的都是外國品牌，到底是不是外國原裝就不得而知。潘榮華的親戚進的是南非葡萄酒，品牌名稱叫做"吉利思堡"。為了照顧親戚的生意，潘榮華不但在家儲備了紅酒，而且平時在家也喝一點。

　　"潘總，又碰上開心事啦？"丁玉英問。

　　"可以這么說。"潘榮華說："也可以說是煩惱事，不管怎樣，都要慶祝。"

　　潘榮華給丁玉英也到上一杯酒，說："陪我喝一杯。"

　　丁玉英沒有反對，她問："到底什么事？快跟我說說。"

　　"我已經辭掉了總經理職位。徹底地說，是我已經被革職了。"潘榮華說："我的總體計劃已經成功地走出了第一步。從今天開始，我已經輕松一身，全心全意投入我們的工程工作計劃。"

　　"公司里的人沒有反對？"丁玉英問。

　　"容不了他們反對。我用我的苦肉計，他們必須開除我。"潘榮華笑笑，說不出是苦是甜。

　　"好，我陪你喝一杯。"丁玉英說著端起酒杯："為了我的潘總的大計，也為了我們全家的美國夢。"

　　"那不是夢，因為很快，這個夢就可以變成事實。"潘榮華說。

　　"那我們公司的股份呢，處理掉了嗎？"丁玉英突然想起，她問潘榮華。

　　"沒有。"潘榮華說："這一群老狐貍，未到黃河心不死。"

　　潘榮華看妻子，然后補充說："還有一件不好的事情，你可要做好思想準備。"

　　"什么事？"丁玉英問，但是她已經感覺到一種不祥的氣味。

　　"前一陣子，為了給王奔還債，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就挪用了公司的1000萬元，已經被他們發現了。"說這話的時候，潘榮華看妻子，但丁玉英臉上的表情沒有沒有多大變化，于是潘榮華繼續說："我當時想來個先下手為強，先弄一筆錢在自己的戶頭，然后逼著公司轉讓我的股份。但是，這群老狐貍不吃我這一套，他們現在準備以挪用公款罪名起訴我。估計再過幾天法院的傳票也要到了。"

　　"那怎么行！"丁玉英聽完潘榮華的話后，才明白事情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潘總，不能讓他們起訴呀，要不，我們一生的名譽就毀了。"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潘榮華說："我不在乎聲譽，我要的是效果。"

　　"何必呢，就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丁玉英說："要不，我們先還上公司1000萬吧，我們手頭不是有錢嗎？"

　　"不行，還錢以后，你要轉讓公司股份就更難，而且價格談不上來。"潘榮華說："對付這群老狐貍，我們只能甩一些賴皮，他們不敢拿我怎么樣。即便他們真的起訴，目的也是為了降低我的股份價值，我很清楚他們的意圖。"

　　丁玉英不說話，她在心中還是擔心潘榮華的行為過于偏激，只是不說。

　　"放心吧。"潘榮華安慰妻子："最后的勝利還是屬于我們。來，再喝一杯。"

　　這時，門鈴響了。潘榮華對妻子說："開門去，是我叫兄弟們今晚到我們家一起商量一些事情。不過，我是叫他們吃了晚飯再過來，肯定是哪個小氣鬼想過來蹭飯。"

　　丁玉英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王奔。丁玉英趕忙說："王奔呀，快進來，你大哥今天高興，想喝幾杯，正喊著沒人陪酒，正好，你去陪他喝幾杯。"

　　"我吃過了。"王奔邊換鞋邊說。

　　"叫你喝酒，沒叫你吃飯。"潘榮華已經聽到了王奔的聲音，在餐廳就接上話茬："都是兄弟，還客氣什么。"

　　丁玉英給王奔添了餐具，王奔也不客氣，坐下來接跟潘榮華一杯又一杯地喝上了。也就在他們喝酒之間，其他兄弟也都來了。

　　潘榮華說："我沒叫你們這么早來呀。"

　　"大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韓正音說："你也沒叫我們幾點來呀，所以我還提早吃晚飯后趕過來的。"

　　潘榮華和王奔停止了喝酒，叫妻子來收拾飯局。然后帶領大家到自己的書房。大家做下后，潘榮華發現馮其福的臉色不對，就問："老二，你的臉色不好看，怎么回事？"

　　"最近老是肚子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馮其福說。

　　"人不舒服要上醫院，年紀大了，需要經常檢查身體。"易守望說。

　　"沒事，小毛病，以前也有過。"馮其福說。

　　這時，丁玉英已經收拾好了餐廳，過來給大家泡茶水。

　　"事情是這樣的。"潘榮華說得很直接，直奔話題："昨天北京的萍姐給我來了電話，我們談了很久，事情基本上落實了。"

　　"第一，北京方面手續已經整齊，高峻估計三五天后來溫州，主要是辦理設立分支機構的事情，這個手續有些麻煩，要先到浙江省工商廳審核，然后到溫州注冊。杭州方面，我已經打過招呼，就連高峻的接待工作也已經落實。高峻跟王奔熟悉，所以杭州的事情就讓王奔和高峻去，韓正音要是沒事，可以一起去，人多了可以有個照應。"潘榮華還在繼續說。

　　"我沒事，可以陪他們去。"韓正音表態。

　　"好，那就這樣決定，等高峻來，你們就可以動身。"潘榮華說："第二，萍姐已經說得非常清楚，這次她們在溫州設立國有單位分支機構，不打算派員過來支援，所有的傭工人員要我們自己聘請。還有，在我們兄弟里面，必須要選舉一位來擔任這個分支機構主任，名義上，這個分支機構主任是北京聘請的，而且有職稱級別，工資也由北京發放。我覺得這個是好事，因為將來我們的工程款匯入分支機構帳戶，只要分支機構最高領導是自己人，所有款項就是安全的。所以我答應了萍姐。"

　　"這個主任除了你大哥，還有誰能勝任？"王奔在旁邊馬上插話，而且誰也沒有反對。

　　"我不行。"潘榮華馬上否定："我現在還擔任著天順公司的要職，事情的確很多，再說，這次我去美國已經跟我姐說好了準備投資移民，估計最近還要忙一些手續辦理。"

　　潘榮華沒有告訴大家自己已經辭職，也沒有提起自己挪用1000萬的事情，是因為他不想讓大家驚慌，更不愿意讓大家誤解自己也落難了。但是，潘榮華很坦率地說明自己可能要移民，他想移民的事是好事，說出來沖沖喜氣，再說遲早大家也會知道，所以就直白了。

　　潘榮華的話說完，大家就互相觀看起來。馮其福馬上說："我也不行，我已經是法定代表人。"

　　"我也是音姿廣告公司的法人代表。"韓正音也說。

　　"我做生意不行，我不算。"易守望否定自己。

　　大家最后把眼睛一致看向王奔。

　　王奔說："兄弟，我也不行的，我是失敗者，我害怕……"

　　"沒有永遠的失敗者。"潘榮華說，他看著王奔："那你說，誰最合適？"

　　王奔不說話。潘榮華就把事情落實了："就這樣吧，你準備自己的資料穿給北京，讓北京為你辦理聘請手續，具體的事情你直接跟高峻聯系。"

　　潘榮華的話一說完，大家便"王主任"地呼叫起來。

　　"好了。"潘榮華制止了大家開玩笑，說："還有一件事，也在昨天我們的王主任給我來電話，他說他跟馮其福談過話，說我們的工程雖然沒有落實，但是很多事情已經啟動，這些事情都需要備案，包括我們的內部協議，以及分支機構的章程等等文案，將來還要成立檔案。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而這個事情呢，我覺得易守望最合適，就交給易守望了。我想，將來分支機構的辦公室主任，非易守望莫屬了。"

　　"行，這個我來整理。"易守望爽快地答應。

　　"哈哈，就這么一下子，我們這里就產生了兩個主任了。"韓正音又開玩笑。

　　"王主任、易主任，將來請多多關照。"馮其福也接著玩笑。

　　"說起來，王奔這個主任比我高級，有事請找他。"易守望也自己給自己開玩笑。

　　"大家正經點，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想呢。特別是易守望的工作，大家先討論討論，讓守望心里有個底，等他真正拿出稿子，大家再正式審議。"潘榮華說。

　　于是，大家又沉靜下來，開始一個事項一個事項地討論。

　　易守望覺得，今天應該是他最倒霉的日子。中午快下班的時候，總編把他叫了過去。易守望以為，總編肯定是跟他談升職的事情，那知道總編狠很地批評了他一頓，說最近一期報紙，特別是易守望責編的副刊，錯別字特別多，文章質量也有很大的滑落，不少讀者來電來信，指正了錯點，還提出了不少意見。

　　最后，總編很誠懇地對易守望說，現在是易守望升職的關鍵時刻，千萬不能出亂子，否則的話，幾年的辛苦就可能白費了。

　　聽了總編的話，易守望馬上就毛骨悚然，他在報社已經工作了十幾年，從記者到編輯，從普通編輯到責任編輯，為的就是等待再次升級，而這次升職是行政上的，是用金錢換不來的。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易守望馬上決定中午不打算回家了，盡管中午聽風閣還有幾撥客人要接待，但是比起升職的事情，那些全部是小事。他坐下來，很認真很負責地審編起新一期報紙的稿件，甚至決定廢掉其中幾篇自己本來就不滿意的文章，重新編排，重新尋找，一定要把副刊文章質量提一個檔次。

　　下午一點多，方瓊打來電話，聲音非常慌張。

　　"老易，你快回來，聽風閣出大事了。"方瓊的聲音幾乎是在哭泣。

　　"怎么回事？你慢慢說。"易守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安慰妻子。

　　"工商局又來了，他們把聽風格給封了。"方瓊說了大半天，才說了一句完整的話。

　　易守望感覺事情不妙，他馬上放下手頭的活計，急忙回聽風閣會所。此時此刻，在他心中，聽風閣又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易守望來到聽風閣會所的時候，工商工作人員已經離開，看熱鬧的觀眾也基本上已經散盡。聽風閣確實被查封了，但是被封得恰倒好處：大門沒封，小客廳也沒封，但是通往一樓包廂和樓梯的小門被封了。方瓊正傻傻地站在吧臺邊上，會所的吧臺設立在小客廳里。

　　"到底怎么回事？"易守望問方瓊。

　　"怎么回事？你看看。"放瓊遞給易守望一張工商的查封單。

　　易守望接過單子看了一下，查封單上寫得很明白：無證經營。

　　"當時還有一桌的客人沒走掉，工商的就來了。我問他們干嗎，他們就給了我這張單子，然后把二樓的客人趕走了，接著就封了。"方瓊告訴易守望被查封的過程："最后走的客人連單都沒買。"

　　"廚房里的東西呢？"易守望問。

　　"哪來得及轉移呀，全被封在里面了。"方瓊說："這日子還讓人過嗎？"

　　"你埋怨管用嗎？"易守望說。

　　"你也就會說我，那你說怎么辦？"方瓊問。

　　易守望不說話，然后掏手機打電話。第一個電話打給馮其福。馮其福說自己剛到醫院，說今天肚子特別疼，來看醫生。

　　"我快要上吊啦。"易守望說："就剛才，聽風閣被工商查封啦。"

　　"聽風閣被查封啦？"馮其福說："你先別急，我馬上打電話問問。"

　　"給我回話。"易守望說。

　　"問清楚了馬上給你回話。"馮其福說。

　　易守望掛上電話，有馬上給韓正音打電話。

　　"聽風閣真的被查封啦？"韓正音正在廣告公司李水姿的辦公室，他今天沒事，就來找李水姿商量工程投資款的事，正巧碰上易守望給他來電話："到底怎么回事？"

　　"鬼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剛從單位回來，來的時候已經被封了。"易守望說："是你鼓搗我重新開張的，這回你得幫我解決。"

　　"我開玩笑的話你也相信？"韓正音現在才明白自己玩笑開大了："我哪有工商的認識，當時隨便說的。"

　　"可你有老丈人呀，他可比工商的更管用。"易守望也不客氣。

　　韓正音沉默了一會，說："我問問水姿，這個事情只有她出面才合適，我等會給你電話。"

　　韓正音放下電話，就對李水姿說："易守望的會所被工商查封了，他想請你找你爸幫幫他。"

　　"行，沒問題。"李水姿非常爽快地回答。

　　韓正音覺得奇怪，上次他要求李水姿幫幫王奔，被李水姿一口拒絕了，還被狠狠地訓罵了一頓，這一回，李水姿怎么會這樣干脆？

　　"你們這些兄弟里面，就易守望最誠實，我們不幫他，誰去幫他，再說，你都夸過海口了，我得為你挽回面子呢。"李水姿說。

　　"都是兄弟，王奔和易守望有什么區別？"韓正音問。

　　"區別大了。"李水姿說："王奔整天夸口自己有本事，他還需要別人幫他嗎？"

　　韓正音不說話，他好象對李水姿的話有一點明白了。

　　"你告訴易守望吧，負責現在就直接去找我爸，但是能不能解決問題我不能保證。"李水姿說："我爸也不是神仙法力無邊。"

　　"我替我兄弟謝謝你。"韓正音說："你永遠是我的好老婆。"

　　韓正音給易守望打電話，易守望的手機正在忙音。

　　易守望正在和馮其福通電話，馮其福正在告訴他咨詢的結果。

　　"我表叔說了，是有人投訴你們會所，所以工商的就出動了。"馮其福說："這次問題可能嚴重，所以要查封。"

　　"你這算屁消息啊，我也能猜到是有人眼紅投訴。"易守望說："我現在需要的是接下來我該怎么辦？"

　　"你別急。"馮其福說："我表叔現在已經去主管工商所了，我們等他消息。"

　　易守望不滿意地掛上手機，正好韓正音的電話接進來。

　　"放心吧，李水姿現在已經直接去找她爸啦，問題不大。"韓正音說。

　　"還是你的話能安慰人。"易守望說："替我謝謝水姿。"

　　"有消息我馬上告訴你。"韓正音說。

　　"行，我等著。不過要快喲。"易守望說。

　　"我知道。"韓正音說完，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