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就這樣走了嗎?”一個梳著宮髻的小丫鬟亦步亦趨地跟在謝盈袖身后,正是謝盈袖歸謝府那日,率先下車來叫門的雙鬟小婢。她本是小聲地嘟喃著,見謝盈袖無動于衷,不由地聲音又大了幾分:“娘娘,皇上殿里分明藏了女人,我們得去把那狐貍精揪出來!”
此時兩人已經出了昭陽殿,雖然離了眾丫鬟奴才的視線,可這等肆無忌憚的話語一出口,便是不欲開口的謝盈袖也忍不住低聲斥道:“放肆!”
這個丫鬟原是謝盈袖未出嫁時便跟在身邊貼身侍候的,就連謝盈袖前往老輩宅院處,跟從研習皇家禮儀,也是一道,兩人親厚不比常人,此時聽了自家主子的呵斥,這丫鬟雖則住了口,卻毫不掩飾地嘟起了嘴,以示自己的不滿。
兩人一前一后入了寢宮,謝盈袖向黃梨椅上坐下了,見著自己的丫頭期期艾艾地挪到了跟前,向守在殿門處的婢女淡淡道:“你們先下去吧。”
此時殿中只得她們主仆二人,謝盈袖反倒不去理會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了,自顧自地向案上的冰盤里捏了一顆葡萄,聚精會神地剝起皮來。
那丫鬟見謝盈袖這般行事,反倒沒了主意,抬頭偷偷瞥了兩眼,噗通一聲便跪下了,哽咽道:“小姐,忍言知錯了,您罰忍言吧,只別不和忍言說話!”
謝盈袖聞言若無其事地放下手中的葡萄,偏頭望著忍言微微一笑,和聲道:“是嗎?那你可知你錯在哪里?”
忍言撅著嘴,為難地瞅著一側,支支吾吾半日,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謝盈袖默不作聲地看了她片刻,取出絲帕擦了擦手指,起身道:“那你可知,我當初為何要替你取名為忍言?”“小姐常說,做人要謹言慎行,戒急用忍。奴婢的名字便是取的謹言慎行之意。”忍言這次倒是回得極快。
謝盈袖不以為然地一笑:“你記得雖清楚,卻還是沒有弄明白這其中的意思。”她起身款款幾步走到忍言跟前,扶著她站起來,淡淡道:“當初我決意入宮,謝家的長輩們便告訴我,若想要長久地生存下去,有兩樣本事是絕少不了的。”
“那兩樣?”忍言懵懂地睜大了眼。
謝盈袖望向緊閉的殿門,漠然道:“忍,讓。”
忍言愣了片刻,不解道:“小姐,您可是皇后,這又忍又讓,可不是任人欺負到頭上了?”
“是啊,當年我也不明白,時至今日,本宮才終算是明了。”謝盈袖倏地一舒長袖,背過身去,踱著步子,緩緩道:“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成為人上之人。要知道,這世間從來沒有毫無緣由的忍耐,追根究底,都是有所圖。所圖愈大,需要忍受的愈多。至于讓——強而示之弱,能而示之不能。本宮已經是皇后,身后又有謝莫兩族勢力相助,本宮不需要爭。只因為,沒人搶得走。”
忍言聽著聽著,不覺跟著點頭,可一瞬之后,猶不死心道:“可皇上他……那個女人,就真不管了?”
謝盈袖回過頭來,盈盈一笑:“不是不管,而是,時候未到。”
奉命前去剿滅三殿下黨羽的將領,正是莫少將軍。莫梓謙乘勝追擊,大獲全勝。今日,正是莫少將軍凱旋歸來的日子。青持在朝堂上大肆褒獎封賞之后,又特意在昭陽殿設宴接風洗塵,敘兄弟情誼。
暑氣已漸漸消退,秋高氣爽,靜汝見今日宓笑興致不錯,索性慫恿她出去走走——反正昭陽殿相當之大,奇花異草更是不少,也用不著到殿外去。眼見著宓笑一日日安靜地呆在屋中,無心飲食,這樣抑郁的心境必定對肚中的孩子不好。可提了一兩次,宓笑并不上心,靜汝不便再開口,只得向正在給宓笑請平安脈的薛其幀使眼色,示意他出口勸上兩句。
薛其幀把完了脈,又向靜汝問了些日常起居之后,一面起身收拾藥囊,一面隨意道:“娘娘平時若得閑,也應當適當出去散散心,對胎兒大有好處。”
宓笑垂眸不語,也看不出究竟是個什么態度。
薛其幀不再開口,收拾好了藥箱,低低說了句:“昭陽殿外的金桂已開,鮮艷可人,煞是好看。娘娘可前往一觀。”說畢,便動身出門。
“薛太醫且慢——”宓笑抬眸開口道:“宓笑送薛太醫一程吧。”
靜汝喜笑顏開,忙跑到宓笑身側,小心翼翼地攙著她起身。
“我都還沒怎么顯懷,哪里用的著你這般如臨大敵似得護著。”宓笑避開靜汝的攙扶,淡淡道。
“主子……各個太醫都說了,頭三個月最是要緊,您身子骨弱,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一定要注意保胎。”靜汝尷尬地支棱著手,愁容滿面。
宓笑面無表情地停下了腳步,淡漠地望著候在前方的薛其幀,好似在冷冷地問:“我這是當走還是不當走呢?”
靜汝無法,只得落在宓笑身后幾步,委屈道:“奴婢不挨著主子便是。”
果真方出了涼風殿,馥郁的桂花香迎面襲來,隨著清風,自在地充盈了昭陽殿整個的一殿兩閣。許是日光和煦,熏風醉人,宓笑同薛其幀的步子都不自禁地慢了下來。長廊兩側夾植松柏蒼翠,間雜花枝芬芳,時聞鳥聲啾啾,頗具幽趣。
宓笑一瞥身后幾步之遙的靜汝,專做隨手捻起一枝花葉輕嗅,低聲道:“名單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朝中確實有人提宓大人保存過那份名單,但那人也很快被謝旻盤查出來。究竟是使了什么法子雖不清楚,可聽說后來不久,突如其來地便死于惡疾。那份名單仍沒有查到,就此斷了線索。因為那人沒有留下任何暗示。”薛其幀立在宓笑身側,倒似是在等著宓笑攀下那朵花再動身。
宓笑幽幽地撫了撫自己的手指,似笑非笑道:“我道怪呢,既然謝家有把柄落在我宓家手里,所以先前這么些年都不曾要我性命,怎么那日顏氏一上來便是殺招……大抵是覺得,名單的事情在無人知曉了吧……”
“那我們接下來應當怎么做?”薛其幀平靜道。
“當然是繼續查,這東西決計不會被藏得更遠,不出洛城。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一個一個細細地查。”宓笑驀地松手,那束花枝輕盈地彈跳了幾下,隱如綠葉當中:“昔年與我父親有過交情的官員,也要一個一個去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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