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水磨坊傾覆的地方。水面平靜,倒影清澈。一切仿佛過去。不曾改變。
一個女孩。白衣藍裙。絲緞般漆黑柔順的長發,被風吹亂,海藻般纏繞在略顯蒼白的臉上。目光靜止。清亮如水的眼睛緊緊盯著平波如鏡的水面,似乎要撕開那些透明而柔軟的液體,用力找尋著什么。
晴朗和煦的傍晚天空,漸漸變得雷電交加風雨大作。時間仿佛又是那個晚上。蒼白凜冽的閃電仿如鋒利的刀刃,切割著鐵幕般濃郁低沉的夜空。一個女人拿著手電在大雨中跌倒了又爬起。漆黑長發被雨水淋濕,宛如散溢著詭異毒液的藤蔓植物,攀附牽繞在那張因不見天日而蒼白如紙的陰郁臉上。夏末。夏末……
她聽見她在叫她的名字。嘶啞的聲音被雨水打濕,有種說不的蒼涼壓抑。
她終于還是向那個地方走去了。黑暗中,她的心有種抽緊的感覺。她嘴張開,想說些什么,最后卻沒發出任何聲音。撲面而來的雨水涌入口中,她有種被沉沒的錯覺。
古老的水磨坊在冷雨閃電里帶著悲憫哀戚的笑容。它仿佛在等待著她的到來。推開木門,踏進去的剎那,好像又有低沉而劇烈的雷聲劃過。那些上了年紀的青瓦紅磚雨滴般向她傾覆而去。磚瓦坍塌碎裂的罅隙中,似乎還有個聲音不滅地傳出。夏末……
陰郁低沉。有種說不出的情愫。
身上的白棉布衣裙已被雨水濕透,緊緊裹住她纖弱的身體,似乎想榨取著什么。那個聲音還沒有止息。雖已沉陷河底,但仍有種力量穿透瓦礫水流,從水下傳出,哀頑不絕。
她的心在顫抖。一陣雷聲擊過。她撲到在了雨地里。四肢抽搐扭曲。白棉布衣裙仿如充滿著毒素馨香的花朵,在泥濘骯臟的水地上頹然綻放。
夏末。晚風中,她的身體猛地一陣顫抖。身后夕陽下,有個聲音驀然傳來。她回首,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慶余。
她跑過去,撲進他懷里。他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怎么了?她很警覺。沒什么。他笑。笑容還是那種一如既往的不羈與邪肆。
他不說她也知道。他們之間早已超越了語言的距離。彼此透明,一眼看穿。
她微笑著解開他上衣襯衫的紐扣,平時不是只扣兩個扣子的嗎?
他想隱藏,但已來不及了。胸前一道五寸長的新鮮傷口,已暴露在了夏日夕陽下。傷口細而深。尚未結疤,還有淡淡膿水流出。
死不了。別弄臟手。看著白衣藍裙的女孩,他滿不在乎的目光有些閃躲。
女孩低著頭用白衫衣袖擦拭著他傷口膿血。驀然間,有種淡淡的青草香味在他傷口周圍彌漫。她身上穿的還是林良年的白襯衫。那個笑容干凈眉目溫良的城市男孩。他們的生命質地竟是如此不同。她在心里默默對比著兩個人。
天氣熱。傷口已化膿了。我帶你去醫院處理下。過了會兒,她靜靜地說。語聲平淡。他的事情,她已早就習慣。
不用。慶余轉過頭不看她。這次事情有些扎手。他們正在到處找我。原本藍哥不讓我來找你,我是偷跑出來的。一會兒,就得走。
夕陽下,男孩英俊冷硬的側臉,已有蓬亂胡渣。滄桑而隱忍的線條已過早地刻上了唇角。你殺人了?她的目光依舊平淡。
沒有。我和藍哥燒了來這投資的一個臺灣老板的車。司機重傷住院。媽的,那個該死的臺灣人就是不放過我們。他的眼里出現了憤恨的神色。手中也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了支正在燃燒的煙。
以后怎么辦?她靜靜注視著煙霧繚繞中那張英俊而邪肆的側臉。
去廣州。藍哥說,那里混前途大。我也想出去見識見識。他瘦長的手指熟練地彈著燒盡的煙灰。
別跟那個藍瑟走太近。那人心機太深。我知道。這世界上,我再不會相信任何人。他把半截燃燒著煙頭捏在手心揉碎。目光陰郁得可怕。
當然,你除外。他轉過頭,看著她。你是我妹妹。他笑。我不是你妹妹。夏末轉過頭不去看他。聲音冷然。
你有錢嗎?過了會兒,夏末問他。到了那兒總會有的。
把這個帶上。她把脖子上那條色澤溫潤的珍珠項鏈解下來塞到他手里。初次見面時奶奶在周大福買給她的見面禮。以后會還給你的。他看著她說。
好。我等著。她看著他微笑。
那天晚上,慶余連夜走了。去了廣州。臨走時,他對她說,要好好學習,考上大學,過正常人的生活。她微笑著點頭,我會的。
我要去找你怎么辦?她最后拉著他問。
不要找我。我會找你的。他在檢票處對她揮手。
昨天晚上,她從醫院跑了出來。今天早上,她回到下泉鎮。然而不曾想到,等待著她的卻是這樣遙遙無期的離別。兩個月后,中考結束。夏末上了當地一所很不錯的重點高中。這期間,爺爺奶奶寫了不少信給她。當然也在不斷地寄錢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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