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抑郁癥，許多人失去的心

　　年后的時間仿佛過得特別的快，還沒有好好的享受春光，夏已經悄然而至。這一年的夏天是如此的不尋常。漁夫接到通知，被要求連夜出差飛往北京的總公司增援。不知道這個世界怎么了，突然之間，整個國家抑郁癥患者劇增，北京的情況尤為嚴重。市場上普通醫生的排隊號都一票難求，更不用說像漁夫這樣的首席心理醫生。前段時間開會，說政府即將撥款在北京建立了全國最大的精神療養中心。未等到建成，抑郁癥就在全國各地大規模的肆虐。北京人人恐慌，仿佛生活在一個充滿了精神病人的世界里。隨后傳給漁夫的資料里顯示，北京是首先爆發的地點，精神抑郁像瘟疫一樣先后在全國各地爆發。人們陷入恐慌，用盡各種辦法找醫生看病。還沒有上飛機，公司通知說漁夫的號票已經賣到了五萬多張。

　　機場候機的時候，漁夫心里不禁一陣緊張，這是一場怎樣的精神瘟疫？如此聲勢浩大的精神抑郁隊伍，病出何處？又該如何去安排治療？五萬多張票，并且數量還在激增，何時才能讓他們全都能受到治療？2015年的夏天，人們這是怎么了？一連串的疑問出現在他的額腦海里，他不禁把雙手的手掌握成了拳頭。環視四周，廈門的情況似乎沒有那么嚴重。但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人們雖然在正常工作?？墒枪ぷ餍示徛?，神情木然，目光呆滯，大家似乎都睡眠嚴重不足。漁夫開始擔心航班取消，但情況似乎沒有嚴重到那種地步，候機室里空姐和機長不時談笑著經過漁夫身邊，他們看起來一切正常。

　　從登機口登上飛機，同行的飛機上，人們談論的都是這個話題，氣氛異常的緊張。乘務員比平日多了一些，三個機長在同一架飛機上。難道飛行人員也像汽車駕駛員一樣，一下子多培養了一批嗎？正這樣想的時候，空姐給漁夫遞上一件奇怪的衣服，語氣嚴肅的說：“先生，請您穿上這件防護服?！苯拥绞种幸豢?，這哪兒是什么防護服裝，分明就是好看一些的精神病院的控制服。漁夫看看手上的衣服，想和空姐解釋說我是心理醫生，用不著這個。但看看四周，大家都配合的穿上了衣服。收回眼睛一看空姐盯著自己看的眼神，轉念一想，套上了衣服，省的到時候被當做精神病扔下飛機?？磥硎虑檎娴谋认胂笾械囊獓乐?。漁夫陷入了沉思。

　　途中一直在想病發的原因，不知不覺飛機已經降落在首都國際機場。出機場，公司安排的人等在那里，神情嚴肅。漁夫沒有多言，徑直上了車，往公司的方向開去。他感到疲倦，窩在商務車的座椅上，看著曾經處處碰壁的熟悉的北京城，感覺眼皮沉重，睡了過去。

　　被助手禮貌的叫醒，說領導等著見您。驚醒，揉揉惺忪的睡眼，大步走向了老板的辦公室。沒有客套，領導見漁夫進去，自顧自的說到：小沐啊，很抱歉在你休假的時間急匆匆的把你叫回來。但是這次的情況非比尋常，公司希望你能夠帶領同事們一起打好這場硬仗。說著讓助手將一摞的文件放在了桌上。這是現在收到的病人的情況，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在旁邊給你準備了一間辦公室，他是你的臨時助手。說著用手指了指站在漁夫身旁的小伙子。接著說道：他叫小李，有他做你的助手我放心。辦公室隔壁的儲物室里，是目前全部患者的資料。你先去看看，有什么需要什么馬上讓助手告訴我。我希望能盡快得出結論，了結這場精神的瘟疫。

　　小李抱著一摞的文件和漁夫一前一后進到辦公室。漁夫推開儲物間的門，堆積如山的文件東倒西歪的擺放著。從儲物間出來的時候，漁夫掃了一眼這間辦公室。這是一個舒適的辦公地點，一張干凈寬敞的寫字桌上，上面各色的辦公用具一應俱全。屋內溫度偏低，空氣中散發著陣陣真皮的味道，不用多說，辦公桌后面的那張老板椅一定價格不菲。辦公桌的對面，一套質地考究的沙發，簡潔的線條是漁夫喜歡的風格。桌子的左上角，擺放這一盆開得剛剛好的鈴蘭，仔細一嗅，空氣中飄蕩著微微的芬芳。白色的花朵讓人感覺清醒。漁夫對這一切相當滿意。轉身對向正在往桌面上擺放文件的助手，說：“小李，你吩咐相關人員，5分鐘后會議室開會?！睕]有多余的話。說完，漁夫起身前往洗手間。用手捧起涼水澆在臉上，這讓他看起來更加精神。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暗暗告訴自己說，這將是一場硬仗。走出洗手間，要了一杯咖啡，大步朝會議室走去。做事情干凈利落緊抓重點，這是漁夫一貫的工作作風，有這樣的人帶頭，工作的進展會讓人放心。

　　冗長的會議開了三個多小時，光是病例的報告，就占用了會議大部分的時間。漁夫抬起持續盯著文件的頭揉揉紅腫的眼睛。抬起手腕看看表，剛好二十點。十二點了，漁夫想到了悠然，匆忙離開，也沒來得及和她說一下。這些年來，他們每天都在十一點準時上線聊天，從來沒有間斷。今天看來是不行了，后悔沒有問她要一個電話號碼，也沒有別的聯系方式能夠告訴她一下，那就以后有機會再和她說明吧。這一次不知道什么時間才能結束，想到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和她說話了，漁夫心里不禁覺得莫名的發空?；剡^神來，指著文件上的一個人名，對身旁的助手說：“我想見見這個患者，5分鐘之后請他到我的辦公室來。公司相關人員一共分成兩組，一組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過來輪換?！闭f著徑直回到了辦公室。

　　幾分鐘后，患者被帶了進來，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漁夫仔細打量這位病人，三十歲出頭，頭發凌亂，眼神呆滯，面無表情，典型的抑郁癥患者。衣著考究，淡藍色豎條襯衫，米色休閑西服，咖啡色長褲質地精良，腳蹬一雙油亮的皮鞋，大腹便便。深黃的真皮皮帶環繞在腰間，后面褲兜的位置掛著一大串鑰匙，漁夫只認出了兩把，鑰匙上印有豪車的標志。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辦公室里燈火通明?？照{的溫度似乎有點太低了，漁夫感到背后一陣發冷。他要求助手出去，說要和這位患者單獨聊聊。關門的聲音傳來，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先生，漁夫打破了沉寂，你好，我叫沐，是能幫你解決問題的朋友，能告訴我發生什么了嗎？

　　病人緩緩抬起頭來，盯著漁夫看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沐醫生，我知道您，您在國內的心理界是數一數二的好醫生。請您一定給我想想辦法。如果能治好我的這個什么癥，我愿意給你我所擁有的一切。說著，從腰間取下那一長串的鑰匙放到桌上。取下其中兩把遞給漁夫說：這是蘭博基尼和悍馬的車鑰匙，只要你幫我想想辦法，這些都可以給你。還有我在北京的別墅，我的存款，都可以給你。求求您幫幫忙，太痛苦了。漁夫接過話茬，現在國內這樣的病例很多，我剛從廈門飛到北京，也不是很了解。您先說說您的情況，我再給你想辦法，這些東西您還是自己留著吧。到底發生了什么，請你給我說說。中年男子緩緩開口說到，我是一個商人，事情發生在今年年初的時候。當時我正和客戶在國貿那邊一個飯店里面談生意，是一筆大單子。當時喝著酒，談的正開心的時候，腦袋一陣發緊，接著感覺頭無比的沉重，接著就倒在了桌子下面?？蛻襞笥岩詾槭俏液茸砹?，站在旁邊笑話我，說我的酒量怎么大不如從前了，后來看我沒了反應，才趕緊打電話叫了救護車。確診為輕度什么癥？抑郁癥，漁夫提醒道。哦，對對對，就是抑郁癥，抑郁癥。我是個粗人，對這個病沒有認識，當時也就沒有在意。誰知道從那以后，頭痛就一直折磨著我，失眠多夢。睡覺不踏實，精神極度紊亂，開始變得不想說話。有時候和客戶談完事情出來，不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一直也不見好轉。每天的精神壓力很重，好像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現在更是每日不能安寧，不能長時間思維運轉。您說說，我這樣的情況還有辦法嗎？

　　漁夫陷入被這一番話說得陷入了沉思。隨即又回過神來，安撫道：您的情況我大概了解了，這樣子，您先請回。注意這段時間放松休息，把工作都暫時停一停。等我這邊確定了治療方案，再通知您過來。說著，招呼助手進來，將商人送走。那好那好，那就謝謝您了沐醫生，商人邊走邊叮囑說：我會派人來醫院，治療方案確定下來了麻煩您讓下面的人告訴他們一聲，謝謝，謝謝，您也注意身體。

　　商人走后，漁夫心里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病因形成的原因在他的腦子里面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方向，但他不敢妄下定論，他決定再看一位年輕的病人。向助手吩咐這件事情的時候，他附加了一句，幫我留意一下病人的分布人群、年齡、性別、職業，特別注意一下，看看病人里面有沒有從事藝術類工作的人。我需要休息十分鐘，讓大家也都休息吧，有事情我會吩咐大家。就在助手準備開門出去的時候，漁夫突然想起什么來。哦，對了，小李。這是我的銀行卡，沒有密碼，直接刷就可以。你叫兩個人下樓去幫大家買點宵夜。十分鐘后，帶一位年輕的患者來見我，年齡階段最好在20—28歲之間。好，就這些，謝謝。

　　助手關好門出去，漁夫閉上眼睛整理剛才的想法。這次的大規模發病原因可能是以下幾點：

　　1、經濟社會發展的太快，現代人們生活壓力太大，單純的依靠熱鬧帶來的商業娛樂活動完全不能夠滿足人們放松的需求?，F代所謂的娛樂場所的實質，并非放松身心，只是進一步的刺激被生活逐漸麻痹的心靈，這樣的方式只能緩解一時的煩惱，并不能從根本解決問題，甚至有可能帶來更加嚴重的問題，在各種刺激厭倦之后再去開發新的尋求刺激的方式，至死方休。

　　2、真正可以療養心靈的文化落寞，速食文化太過于盛行，一味追尋速食文化的人們的內心浮躁不安，無法尋求內心真正的安寧，幸福感太高，價值觀扭曲，也有可能是原因之一。

　　3、從行業的角度來看，這樣大規模的發病據推測應該是屬于生活水平極高的那一類生意人士，真正貧困的人應該不多。因為他們還沒有擁有享受各種刺激的那種生活條件。真正富裕但飽讀詩書的人也應該不存在這個問題。從事藝術行業工作的人也應該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4、男性的患者應該占據絕大部分，有女性患者的話，也應該是白領級的人物。

　　5、還有一種特殊情況就是自己剛才要求見到的，20-28歲的年輕人。這個階層如果也有問題存在，那就是在城市打拼的過程中，收到挫折沒能正確的認識，也沒有多少人可以去分享，不停的否定自己，壓抑而致的結果。

　　想完這幾點，漁夫感覺疲倦，靠在辦公椅上睡了過去。一陣敲門聲驚醒了他，助手小李在桌上放了他剛才吩咐的工作的結果。同時給他送上了一杯咖啡，咖啡旁邊放著他的銀行卡。小聲好意提醒時間快要到了，征詢他的意見是否可以將患者帶進來了。這樣的助手讓人放心，工作果斷、迅速、而且細心，看來老板對小李的信心是有道理的。這段時間他總是疲倦，并且在想事情的時候注意力開始不太集中，這是以前從來未曾出現過的問題。他點了點頭算是回答，把人請進來吧。你們在外面等著，我和他單獨聊聊。

　　這一位患者24歲，男性。從偏遠的鄉村努力念書，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學，畢業后留在北京，找未來的希望。年輕的面容顯得很謹慎，局促不安。兩只手掌放在一起不停的揉搓，眼神中不經意的流露出警惕。不愛說話，沒有自信。進來坐定以后頭一直低著，仿佛是拉他進來做審判。顯得少不經事。如果是審判，估計還沒有用刑就已經將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漁夫正這樣想著，助手進來了。手上端了兩杯咖啡，一杯放在少年面前的桌上，另一杯放在漁夫面前的電腦旁邊，退了出去。整個動作連貫、熟悉、利落。真是一個好助手，漁夫在心里贊揚了一聲。這個時候的咖啡是緩解這位患者緊張情緒的良藥，漁夫感覺很舒心。喝了一口咖啡，清清嗓子，輕聲說道：小伙子，來，喝杯咖啡，我是這里的首席心理醫生，我叫沐，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你愿意把你的故事說給我聽嗎？

　　年輕人喝了一口咖啡，長舒一口氣，開口說起話來。仿佛掙脫枷鎖似的，將他的故事說給眼前的這個人聽。我的資料您應該都看過了，就不再累述，我的抑郁癥的爆發我覺得并不奇怪，是這是時代應該有的產物。這是一個奇怪的年代，2015年，什么都失去了它原有的面目。我在一個廣告公司工作，壓力出奇的大。每天面對別的公司欠我們的好幾百萬的債款，每個月卻只拿2、3000塊錢的工資。強烈不平衡的感覺。生活于我來說十分的單調枯燥，每日上下班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女朋友，公司同事遠在千里之外。住一間狹小灰暗的負二層地下室。看著眼前僅能維持的一切，我覺得我的生活糟糕透了。時常思考生活的意義在哪里，那么多的人說意義是讓自己過得開心?？墒俏抑?，我這樣的生活沒有開心可言。欠著各式的欠款，工資還沒有拿到手已經劃出去了一大半。我們是這座城市里生活的螻蟻，常常還面臨著生計的問題，哪有什么開心快樂可言。我也知道，這是一個變形了的城市，人們忘記夢想丟了自己，不知道為了什么而生活著。下班擠在公交車上的時候，我知道，在北京這個地方，像我一樣的人還有很多。很多的人每天給自己打著雞血，告訴自己明天會更好。如果像我這樣，更好的明天在什么地方？我不怕吃苦，不怕受累。很多的時候，我都在期望，如果我沒有念過那么多的書，沒有接受過高等的教育，沒有見識到大都市的繁華，沒有丟了自己。那么生活會不會是另外一種場景：住在偏遠的鄉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流著汗水澆灌著家里的一畝三分地，春種秋收。娶妻生子，抽抽旱煙，看看電視，做一個看不穿問題的，單純的農民多好?？墒俏液谋M了家里的積蓄，成為了村里第一個走出去的大學生，背負著眾多人的期望，忘卻自己的夢想，在這座揮汗成雨的大城市里入螻蟻般苦悶的活著，找不到生活的希望。這樣的情況下不得抑郁癥才是不應該吧。

　　年輕的男子名叫周生。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帶著些許的抱怨，但漁夫能聽得出來，他已經在盡量控制情緒不帶色彩的講這些話了。但是如何能夠做到，畢竟是自己正在經歷的生活。生活給了他太多的無奈。他說得對，2015年，這是一個變了形的社會，微小單獨的個體在巨浪一般的洪流面前難免顯得無能為力。在某些事情的面前，一兩個人的力量顯得那么的渺小，除了感到深深的失望和無奈之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漁夫想到悠然，那個女子就這樣揭開自己結痂的傷口，將它一覽無余的展現在自己面前，這需要多大的勇氣？正如眼前這個叫周生的年輕男子，他在漁夫面前揭開的，是尚未結痂，鮮血淋淋的傷口，如何叫人不為之動容？周生地頭抹眼淚的時候，漁夫也偷偷用衣袖擦去了眼眶的淚水。年輕人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穩定了一下情緒。接著說，我也想過很多關于這個問題的解決方式，可是都沒有用。我身在其中，從我的角度，解決不了這些問題。所以前來拜托您，看看從心理學專業的角度，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解決我的苦惱，謝謝您，我先回去了。

　　周生說著起身離開房間。漁夫張張嘴想勸勸他，告訴他一些注意事項及簡單的自我治療方法。但他竟然什么也沒有說出口，只是目送著周生離去。

　　周生走后，寬敞的辦公室里只剩下漁夫自己，他看著墻上的油畫，陷入苦惱之中。見到第一個患者的時候，他以為找到了病發的根源，但周生的一番話，讓他覺得，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樣簡單。他隱隱覺得，形成抑郁癥大規模爆發的因素太多。他一時理不出頭緒，陷入了深深的失望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