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快餐店里的首次相聚

　　校門口外不足一公里處有一條小商業街，街上店鋪林立，卻無一不打著便民的旗號，對學生進行層層搜刮。但是由于校內物價飆天，對學生剝削更甚，所以使得該地相對獲得了些名不副實的親民稱號。大街上充斥著形形色色的網吧、KTV、小吃店、禮品店、地攤以及諸如洗浴中心和足療中心之類的休閑場所……網吧和KTV總是門庭若市車馬盈門，上演著一幕幕的長樂未央；小吃店、禮品店和地攤，三者互間其中，分享著共同的喧囂氣氛和空氣氣味；至于那些浴所、足療館，真懷疑它們是靠政府的專項撥款扶持的，因為從沒有人看到有任何顧客光顧，可這些燈火朦朧的場所就是一直屹立而不倒……

　　商業街的路口有幢顏色鮮艷的建筑物，裝修風格別致考究，那是間公共廁所。人們分別來往在“Male”和“Female”的霓虹標志之下，像是在拍攝無厘頭的電影。在其對面，有家同樣裝修上檔的猩紅色風格的店鋪，與廁所不同之處在于，入口上方只有一名和藹慈祥的老年男性頭像。這是一家KFC。

　　路過KFC的門口，陶樂樂說，“要不這兒？”

　　“好啊。”夏白回答道，不等陶樂樂將車停穩，便急忙跳下，沖進門去排隊。

　　陶樂樂突然產生一種很美妙的感覺。一個女孩如果不經意間在你面前流露什么，那么這大致可以說明你們倆已經很熟了，不是嗎？

　　眾所周知，在《第一次的親密接觸》里，痞子蔡與輕舞飛揚見面的時候，也只是點了一份薯條和兩杯可樂。雖然從名稱來講輕舞飛揚是夏白的兩倍，但是陶樂樂卻遠不及痞子蔡一半的吝嗇。

　　夏白指著墻上和手中的菜單說，“要這個，嗯，這個，還有這個，呃，還有這個，這個，這個……哎，陶樂樂，這個挺好吃的，你也來一份吧……”陶樂樂暗中佩服自己設想周到，帶上了整個家產。點餐完畢，夏白主動排隊等候。陶樂樂建議她先去位子上坐著，有他一個人排隊就足夠了。夏白這次倒是異常地聽話，即使是陳揚說出這話，估計她也不會拒絕吧。還是存在那么一些時候，夏白是不針對他的。

　　偌大的思修課教室，此刻只剩下陳揚和柳諾二人?！翱上б呀涀哌h了，”柳諾一邊摩拳擦掌，一邊不無惋惜地說道，“真是遺憾啊?！?/p>

　　“你還會有機會的?！标悡P言語中透著無奈。

　　“呵呵，一會兒請我去哪兒吃飯啊？”

　　“不僅請你吃飯，晚上還請你去看話劇?！?/p>

　　“說的這么好聽，你怎么知道我晚上有空？”

　　“你說我約她，她會不會去？”

　　“要不我幫你問問？”柳諾提議道。

　　“算了，你替我問的話，她更會拒絕，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标悡P說道，“謝謝你了?！?/p>

　　“謝啥，朋友嘛，”柳諾說，“走吧，我讓你請我吃飯去吧?！?/p>

　　男歡女愛真是人世間最單調乏味的事情了，你費盡心思又怎樣，紅塵看透又怎樣，撕心裂肺又怎樣，不聞不問又怎樣……還不是循規蹈矩地重復著別人早已上演千萬遍的故事？

　　洋餐廳的生意還真不賴，里里外外擠滿了人，僅有容腳之地。更加難能可貴的是，這些人還都花樣十足。有人指甲慘白，并且奇長無比，像極了吸血鬼的牙齒；有人戴著金色大耳圈兒，比耳朵都大，看上去足足有二斤之重；有人把頭發做成刺猬的形狀，像是一把蘸滿污漬的破拖把；還有的女孩奔放地穿著吊帶，把黝黑的大后背展示給別人看……看她們的意思，似乎有意把快餐店變成世博會。這些人摻雜著一起，擁有兩個共同的特點：其一就是土；其二就是還自以為很酷，用她們自己的話說，叫時尚。

　　由此可見，高校學生的夜生活真是絢爛多姿，難怪高考那么激烈都叫人心甘情愿。就是在這種地方，夏白一邊吮吸著飲料，一邊問陶樂樂，“陶樂樂，你有女朋友嗎？”

　　“你是想……”

　　“沒，”夏白也覺得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問題，趕忙奪回話語權，“我是想問，你翹課都干嘛去了？”

　　“聽歌、上網、看電影、去圖書館、自習……”陶樂樂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你還會去自習？”夏白真是驚訝陶樂樂竟然會說出這種話，就好像聽說**為官清廉一樣。

　　“不自習，會掛科的?！碧諛窐方忉屨f。

　　“你掛過科嗎？”夏白好奇地問道。

　　“那倒沒有?！?/p>

　　“你干嘛不去上課?。俊?/p>

　　陶樂樂頓了頓，回答道，“覺得挺浪費時間的?！?/p>

　　“呵呵，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邏輯，上課都浪費時間，還有什么不浪費時間??？”夏白反問完畢，卻發現陶樂樂的話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思修課這種課程除了浪費時間之外，還有什么意義呢？那些老師，包括班主任和輔導員，有幾個不是敷衍了事？

　　“我打賭你一定不知道我們這學期有幾門課？”她又問道，旨在讓陶樂樂感到理虧。

　　“嗯，我不知道，”陶樂樂說，“不過我知道‘夏白’兩個字有多少筆畫？”

　　“多少？”夏白頓時來了興趣。

　　“十五畫?！?/p>

　　“‘陶樂樂’多少畫？”夏白一邊追問一邊心下暗中計算，以判斷陶樂樂所言是否正確。

　　“二十畫。”

　　“陳揚呢？”

　　“這個……真不知道?！?/p>

　　夏白一心二用，導致沒有把握好喝飲料的速度。還沒有引進要談的話題，飲料瓶已經空空如也了。陶樂樂打算再去為她買一杯，夏白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琢磨著排隊要花上半個鐘頭，就叫他放棄了這個念頭。她說，我喝你那杯吧。

　　在這種事情上，假如單從胸襟氣度方面考慮，陶樂樂應該說，“你全喝了吧。”但是他這么做，又擔心夏白會認為他在嫌棄她。而且從內心深處他也不是不愿這么做，畢竟能和眼前的這個女孩同分一杯羹，也不是什么壞事。但是他又不愿意夏白用自己的吸管，覺得那樣就是間接接吻，有占對方便宜的嫌疑。于是他又去柜臺取了根顏色不同的吸管。

　　當他回到座位上的時候，夏白已經用他的吸管又喝了大半杯飲料。

　　她沖他眨了眨眼睛，淘氣一笑。

　　通常而言，如果一頓晚飯的參與者只有一對趣味相投的青年男女，那么這頓晚飯大約會具備兩個特點：第一就是持續時間會特別長，第二就是雙方還會覺得時間特別地短。深秋時節，傍晚氣溫驟降，從洋餐廳走出時，已經是夜色降臨了。陶樂樂看了看身旁的夏白，發現她正把雙手縮進衣袖，悲涼的面部表情正竭力地顯示著天氣的寒冷，仿佛一支會做表情的溫度計。她甚至還顫抖起來，眼巴巴地望著眼前的陶樂樂。

　　假如按照電視劇情節的發展，那么陶樂樂此刻無論是富家子弟還是寒門少年，無論是古代帝王還是當代偶像，都應該輕輕地脫下外套，將其披在女主角的身上，并且還深情地凝望對方的雙哞，雙手摩挲其面頰，良久良久，直到摩擦生熱……然后秋風在二人身后卷起漫天黃葉翩翩起舞，旨在褒獎男主人公舉止正確。二人從此你是風兒我是沙，同甘苦共患難，歷盡千難萬險，最終打破世俗的偏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陶樂樂此時上身只穿了一件長袖T恤，即使能夠回想起這些鏡頭，也只能徒留余恨。然而夏白卻撇著嘴雙眼死死地盯著他的上衣不放。陶樂樂頓時心下一驚，“她要是叫我脫掉上衣怎么辦？”對方是個鬼精靈，難保不會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

　　在學校門口光著膀子陪美女逛街，并且還是在這樣的季節，實在是一道不可多得的極為亮麗的風景線。陶樂樂暗中繃緊神經，卻不僅沒有想到不脫衣服的理由，反而想到了一大堆脫衣服的理由，比如可以在生命里留下回憶，值得年老時懷念；脫掉上衣總比脫掉下衣要好；晚上脫總比白天脫要好；在秋天總比在冬天要好……

　　“U2嗎？”夏白指著陶樂樂T恤上的頭像問，毫無疑問，這一問句使得后者大大地長舒一口氣。

　　陶樂樂接連重重地點頭，一半是回答問題，一半是嘉獎對方沒有提出精靈鬼怪的要求。

　　“你很喜歡這個樂隊？”夏白問。

　　“是的。”陶樂樂回答說。

　　“我也很喜歡，”經過兩個問句的鋪墊之后，夏白最終還是談到了天氣?！昂美浒。憷洳焕?？”

　　“還好，”陶樂樂說，“要不我們逛逛吧。”他說完便向前走去，把背影留給夏白，就好像對方一定會答應一樣。

　　一個剛剛認識的男人不顧你的感受，對你的冷暖不加理睬，還約你去和他逛街，而且還不打算傾聽你的意見，你有過這樣的經歷嗎？

　　夏白加大撇嘴力度站在原地有十來秒，直到確定陶樂樂不會回過頭去看她，才不情愿地拖著腳步朝他走去?！澳慵s別人逛街，從來沒被拒絕過嗎？”她說。

　　“啊，這樣啊，”陶樂樂似乎體會到了自己的有欠得體之處，“難道說你原本沒有打算不拒絕的嗎？”他問。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問題是表達肯定還是否定，應該如何作答，怎樣回答是拒絕，怎樣回答是不拒絕。

　　“呃……”夏白想啊想啊想，接著就跟著陶樂樂走進了一家服裝專賣店。店員滿臉歡笑地喊著“歡迎光臨”，并且一路展開話題并向內指引，很容易讓敏感的人想到她們在背后所付出的艱辛。

　　“你不愛逛街？”陶樂樂問。

　　“愛——”夏白斬釘截鐵地回答，以期望對方能夠意識到所犯下的嚴重的錯誤。

　　“哦?！碧諛窐沸牟辉谘傻貞暤溃瑓s把心思放在衣架上挑選開來，他最終挑了一件棕色的羊毛衫，拿起對夏白說，“這件覺得怎樣，要不要試下看是否合適？”

　　陶樂樂的做法遠在夏白的預料之外，一秒鐘之前她還在不斷地埋怨挖苦他，暗怪他缺乏情商。她感到有些過意不去，又不僅僅是過意不去，還有對自己的埋怨……她慌亂中接過衣服，朝陶樂樂扮了個鬼臉，向試衣間走去。

　　“謝謝啊。”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夏白擺弄著手中的塑料袋，笑嘻嘻地說道。

　　周圍已經不似剛才那么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