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時間久了,我發覺于越這人既慷慨又仗義,很快我們便志同道合起來。他這個人比較二,時常一沖動腦熱就做出一個決定,事后后悔又不好意思說。看起來他身邊的女孩不少,但其實他沒把任何一個當做女朋友看待。他說,真的照顧起來太麻煩,我也沒那種耐心,你不懂,這叫無愛一身輕。這明顯是他編出來的謬論,但是隱約一想也還有點道理。每次看到有女孩兒紅著臉和他搭訕,我總有種無奈感,很想勸她們沒事最好別理他,多靠不住一人啊。
在學校里,我有時聽課,有時不聽。我的數學還能說得過去,就是英語太差,每回英語課都和聽天書差不多。英語老師二十來歲,開始還當做沒看見,也不說我,年輕老師大都這樣,比較寬松。后來她終于忍不住了,叫我起來念書,我哪能念得下來,磕磕巴巴讀了幾句話,于越在一旁樂著看好戲,他家庭環境好,從小學英語,水平比我強點。嚴秋玲悄悄轉過來給我打小報告,我沖她笑了一下,也不念了,就把書放下看著老師,說:“我不會。”于是,老師有點生氣,她皺了皺眉頭,說:“放學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你坐下。”
我不在意,應了一聲就坐下了。放學后背著書包往辦公室走,想著無非就是挨頓罵,受受教育什么的。我一進去,老師挺溫和地放下手里的工作,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司維,你是不是特別不喜歡學英語?怎么讀篇課文還都成那樣,這里面生詞很多嗎?”
我訕訕地答:“我英語一直不怎么好。”
“就是這樣才更該好好學,我講課你聽了嗎?作業也好幾次沒交了吧?這剛開學不久你就這樣以后怎么辦?英語是很重要的!”她噼里啪啦地講了一堆話,最后語重心長地說:“像你底子比較弱,就先從單詞入手。每天讓你家長花點時間給你聽寫,再經常讀課文,這都是基礎,不要嫌麻煩。”
我一聽,這哪兒可能啊,就說:“不行,我……”一時又不知道怎么說,我站在那兒沉默了。
“怎么不行?你家長沒人給你聽寫嗎?”
“有時家里沒人。”正說著,門口傳來一聲“報告”,我一看,竟然是嚴秋玲,她來找班主任的。我看著她,她卻沒有看我,從我旁邊走過去了。
“你父母很忙?”老師接著問。
“我和我媽住,她有時在外面,不回來。”偏偏這些要當著嚴秋玲的面說,我頓時覺得尷尬無比。老師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有點歉意地點點頭,她想了一下,叫住正要走的嚴秋玲。“嚴秋玲,以后有時間你多幫司維補補英語,你們離得近正好方便。”
嚴秋玲看了看我,隨即沖老師說:“好啊,我抽空。”
回去的路上,我和嚴秋玲并排走著,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我低著頭緩緩地拖著步子,心情復雜,我并不想因為這個而讓嚴秋玲對我另眼相看。父母離婚沒什么特別的,現在中年夫妻離異已經很平常了,單親家庭也不再特殊。“你放學之后有事嗎?”她忽然間開口。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想問什么。“沒有,怎么?”
“那就以后放學給你補英語。”
“哦……好。”我腳下頓了頓,嘴里發澀,又無言地走了一會兒,我問她,“你走路回家?”
她點頭:“不太遠。”
我晃晃手里的鑰匙,沖她說:“你在這等著,我騎車送你回去。”不待她反應,我已經跑著去取車了。
那天,說是我載她回家,其實她也沒有坐我的車。我推著單車,她在旁邊走,身邊不時有車輛呼嘯而過,我忽然意識到什么,把她拉到靠路的里面。忘記了是誰先開口,我們聊了很久,那段路被我們走得很長。我已經記不清究竟說了些什么,她問起我的家里,我斷斷續續,邊想邊說。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常常想起這天,黃昏的夕陽在路面上鋪了一層橘黃的光暈,我一手推著單車,一手插在褲兜里,嚴秋玲走在右邊,整個人都被染成一種溫柔悠長的顏色。最后到了她家門口,她對我說:“我覺得,也沒想象得那么糟。你過得還不錯,少爺。”她說完沖我露出一個笑容,然后揮揮手,轉身進門了。
我在小賣部里買了一包煙,靠在車邊待了許久。那是我第一次抽煙,不像他人頭回都會被嗆得咳嗽,我仿佛天生就會抽煙一樣。余暉將半邊臉照得發燙,我靜靜看著煙霧在面前緩緩飄散消失,覺得心里一下子平靜了不少。這時候如果有人從我身旁走過,心中絕對認定我是一不學無術的街頭混混。其實,我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少。
從那之后的第二天,嚴秋玲雷厲風行地開始了對我的英語補習工作。她不想被很多人看到,就先做自己的功課,等到做值日的、無所事事的、磨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開始給我講英語。她做事情的時候非常認真,不茍言笑的樣子讓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她仍舊坐在我前面的位置上,半個身子轉過來,一手拿著筆,另一手在書上不停地指著。因為湊得很近,甚至能夠聞到她發間的清香。聽到后來,我開始完全地走神,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臉上。她似乎也發覺了,以為自己臉上有什么東西,用手摸了摸,問我:“你盯著我干嘛?”
我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什么情緒蠱惑著我,我稍稍前傾了身子,湊過去親了她。只是極輕地觸碰了一下她的嘴唇,沒敢多停留便離開了。她嚇了一跳,愣在當場,臉一下變得通紅,好像整個人馬上就要燒起來。
我笑一下,問她:“接著講嗎?”
她手忙腳亂地收走了書本,匆匆轉過身去。“今天就講這么多,你自己回家再看看。”然后她收拾好書包,幾乎是逃一樣地快步走出了教室。
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那個時刻的沖動似乎無法阻止,就是單純地想要親她,沒有別的意思。
而接下來的幾天,我意識到自己的舉動的確有些突如其來。嚴秋玲明顯處處躲著我,見了面也是低著頭,從不直視我的眼睛,更不用想著她會主動和我說點什么。只是每天放學的補習還是在繼續,她如同例行公事一般一條一條講給我聽,還刻意和我保持了較遠的距離。我沒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也一時不知道該和她解釋些什么。
就這樣算是相安無事了許多天,每日平平淡淡,絲毫沒有出奇的事。我大部分時間和于越混在一塊兒,他認識的人挺多,學校里的,還有社會上的,其中有些人我喜歡,有些人我不喜歡。于越算是有眼色的人,我看不慣的人他不會再讓我見第二次,否則兩邊都很尷尬。在這一點上,我又覺得他也不是很二。
于越有時來了興致和嚴秋玲玩笑幾句,嚴秋玲也笑著回應他,唯獨避開我。我看著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媽的,不就是親了一下嗎?
時間已經逐漸步入深秋了,傍晚的天暗得越發早,顯得越發寂寥。放學的補習改成每周講三次,但是講完后天也幾乎黑了,我不放心嚴秋玲一個人回家,就極力要送她。她先是拒絕,后來看我也沒有妥協的意思,也就默認了。還是和上次一樣,我推著車,她走在旁邊,只是氣氛早已變得不大一樣。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我先開口:“還生氣呢?”
她不答話。
我只好停下車子,站住了腳,嚴秋玲也停下來,似乎要等我接下來說什么。天氣其實有些涼了,我動了動有些僵的手指,早先想好的說辭在這時忽然全都被我推翻了。“那個……上次算我混,你就當沒這事,或者你罰我一頓也行,不然請你吃飯?”我有點局促地抓了抓頭發,顛三倒四地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她站在我車前,想了想,然后說:“行,我原諒你了。也不請吃飯了,多沒勁,就算你這回欠我個人情,以后用得著就讓你還。”
我一笑,爽快地答應了。“沒問題,隨時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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