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唐菲的婚禮如期舉行,婚禮前,唐飛遲夫婦回到了山上,不光他們回來,鐘白山帶著金菱兒也回來了,兩個人早已私定終身,原先是偷偷摸摸的,現在是光明正大,鐘純子也來了,鐘白山被囚后,他就去了成都,他是準備去大開殺戒的,如果有誰壞了他兒子的性命,他或許足以把成都府殺個底朝天。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得到施展他大規模殺人技術的機會。
在他感到成都時鐘白山和金菱兒已經脫險,千葉堂的大牢我是略知一二,說實在的憑鐘白山和金菱兒的本事是沒法子脫身的,換句話說如果李少沖真想置二人于死地,他們是絕無生機的。李少沖當然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得罪西隱一脈,但自己的女人讓別人騎了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自己縱然有一萬條放人的理由也是說不出口的,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張羽銳當然也不會去做,當事情總要有人去做,這個人既要有度量,又要有膽量,還有有智慧,當然最主要的還要有一個能讓別人為她求情,讓李少沖寬恕她的理由。
李迎,李迎正是這個合適的人選,她才十四五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一聽說有人為了純真的愛情,敢于挑戰大魔頭,她當然有理由感動的稀里嘩啦,然后以自己并不成熟的心智,一沖動把人給放了,人放了你怎么辦吧,依法殺她,她不是天火教的人,抓鐘白山、金菱兒也屬私刑,于法不合,她是首座的女兒,大伙自然有充足的理由來為她求情。
最后還不是一筆糊涂賬?
果然,金岳勸李迎來天山躲一躲,避一避風頭。她來自然有來的理由:參加我這個叔叔的婚禮嗎,賀禮,金岳都給準備好了:三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李迎一見面就說她上輩子一定是來過天山的,沿途所見景物她都像是早已見過的,絲毫不覺得陌生。她又跟我說:“顧叔叔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見過的,怎么如此面熟?”我笑道:“所謂千人一面,我這張臉最是平常,世間何止千萬?你覺得熟悉也不足為怪。”她道:“這個我倒不敢說,不過嬸嬸卻是武林公認的大美人,你們先別說,讓我猜一猜她是誰?!?/p>
大伙都含笑不語,她巡視了一遍,停在無瑕的面前,忍不住連聲嘖嘆道:“嬸嬸真是天女下凡,若是我倆走在一起,只怕別人要說你是我的妹妹呢?”說著話仍不住伸手去撫摸無瑕的手,無瑕一把打落了她的手,冷笑道:“好輕狂的丫頭,嘴上沾了便宜不算,還要動手動腳不成?”李迎嘻嘻一笑,給無瑕磕了一個頭,道:“你說我輕狂也使得,不過我說的全是真心話。世間哪個男人見了你能不動心?”她這話說的或許無心,我聽來卻已經不自在了。
恰好,這時鐘白山與金菱兒手牽著手出來給她磕頭,答謝救命之人,才解了我一場尷尬。
鐘白山夫婦為了答謝李迎的救命之恩,送了她一件金燦燦的金蠶絲衣甲,金蠶絲衣甲是用天蠶絲混合北極狐貍絨混織成的,輕薄如紙,卻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除此之外,鐘純子又教了她一套小纏絲手,小纏絲手共六招,鐘純子平生得意之作,相傳是鐘純子四十歲時愛上一個美麗少女,少女不會武功,鐘純子怕她出危險,就想傳給她一套既簡單又實用的防身之術,人說女人戀愛時是最傻的,但男人就不一樣,男人真要愛上一個女人時,無疑是最聰明,最有創造力的時候,這套功法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創造出來的。要點在一個‘防’字上。后發制人,先發而制于人。
李迎學的很快,她是個很聰明的人,只一個晚上就把六套功法全部學會了,但也僅僅是學會而已,我看不出她會在這上面再下什么功夫,倒不是說她胸無大志或者懶惰什么的,她是個勤奮的姑娘,不然她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就把這六套全部學會了。她是個有野心的人,這一點我從一開始就能判斷出來,她既胸懷天下,又豈會為這些細枝末節掛心?
我和唐菲的婚禮就這樣結束了,這一次比上次要熱鬧的多,因為李迎、金菱兒都是好熱鬧的人,而且李迎又是個極其善于調動氣氛的人,在她的擺布下,甚至鐘純子也要獻武一曲,他老人家耍了趟劍法,青云流水,真是美輪美奐。
她本想運動無瑕和她和舞一曲,被無瑕拒絕了,無瑕當著眾人的面當場給她臉子看,一點也不留情面,但她卻泰然自若,依舊談笑風生,兩個人不停地斗嘴,一個說:“我要是個男人一定取你做老婆。一個說:等你下輩子投胎做了男人再說吧。一個說:那你就舍得風流俊俏的顧大俠。這個說:你要怕比不上他,就下輩子還老老實實做女人。
無瑕后來跟我說:“這丫頭我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但我很佩服她,她將來一定能成大事?!蔽抑浪炖锏拇笫率鞘裁?,號令群雄。其實我也隱隱有這種感覺,我想這正是李少沖看重她的原因吧,不管她頂著什么樣的名頭過來,我都知道她不是李少沖的女兒,李少沖少年時在岳陽大牢里受過刑,損了陰囊,這輩子怕都不能再生育了。
無瑕聽說她是李少沖和余已己的私生女,自幼在紫陽宮長大,直到李少沖揚名華山,才機緣巧合回到他的身邊。就憑著直覺說:假的,她一定不是李少沖的女兒。
她的推斷很簡單,也很有趣,若真是他的女兒,李少沖如何能不知道?她們又如何能輕易讓他知道,他又豈能輕而易舉地接她回去?那是紫陽真人送給昔日記名弟子的一份大禮呢,讓他多惦記著點自己罷了。
這些話是一年后,我和無瑕回山時她跟我說的,那時我跟她如膠似漆,真是無話不談,無事不說,所有的東西都說完了之后,才議論到她的身上。
我和唐菲成婚的第四天,山上的賓客陸續散去,鐘白山夫婦跟鐘純子回孤隱峰,李迎本想在山上多住些日子,她是個很好奇的人,對天上拍的一切都感興趣。新婚燕爾,我自然要陪我的妻子,當然因為她身懷有云的緣故,我們無形中也少了許多樂趣。
到了第五天,山上的來客已經散去后,無瑕忽然蹤跡全無,她失蹤的消息是湘南和欲白兩個孩子哭哭啼啼來告訴我的,說見不到媽媽了,那時候唐菲正坐在我懷里要我剝瓜子喂她,聽了這話,我慌了神,趕緊趕回小院,唐飛遲夫婦已經先我一步到了,他們見了我都一副不知所以的樣子。
她房中的被褥衣服折的整整齊齊,日常物品也未曾少一件。唐飛遲夫婦忙著詢問莊客,我的心里卻知道,她若想不辭而別,不讓人知道她的下落,憑幾個莊客是不會知道她的行蹤的。唐菲泣道:“是我傷了姐姐的心,她怪我了。”李迎安慰道:“或許是她覺得悶了到山下去散心了?!?/p>
我木然道:“不,她心中一定是在怨我,我要下山去尋她回來?!碧品谱ё∥业氖謩忧榈卣f:“我和你一起去。白姐姐要是怪罪下來,我們一起擔著。”我寬慰她:“你如今已有身孕,怎經得起長途顛簸?還是留在山上靜養。我去去就回的。”她父母也勸,唐菲淚眼婆娑,說道:“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在這等你回來?!?/p>
聽說我要走,湘南和欲白一左一右抱著我的腿哭著要娘,大伙兒看著都心酸,我更是腹內如刀絞。我毅然決定立即下山,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尋她回來。我抱著兩個孩子,含著淚說:“我一定會把你們的娘找回來的?!眱蓚€孩子聽了哭的更兇了。余姥姥將兩個孩子攬在懷里,對我說道:“你放心去吧,菲兒和兩個孩子我們會好好照顧的。見了她多說好話,無論如何要把她接回來。”
就在這個時候,李迎不知從哪弄來一個大包袱,往我懷里一塞,說:“再哭哭啼啼,太陽都下山了?!蔽覜]辦法,只好跟著她一起出門,孩子送我送到很遠,先是不停地哭,李迎就勸他們,她還真有辦法,不多久兩個孩子就都不哭了,到了山梁,唐飛遲夫婦拉住了孩子,對他們說去跟爹爹道別吧,讓他早日把娘親找回來。兩個孩子就一起跑古來向我道別。湘南跑過來抱著我的脖子,先親了我一口,又在我耳邊悄悄滴說:“我有一晚上看到她一個人哭的好傷心。你要是找不回來她,我和欲白就再也不理你了?!蔽腋麄兝^說:“爹一定接回你娘來?!蔽艺f這話時強忍著淚,等到一轉身,淚珠就不住地往下滾,我怕他們看見,就頭也不會地走,他們看我這樣,就一起哭起來。若不是葉秀狠心拉住,不知道要纏著我呢。
我們走出半里地,李迎才說:“走遠了,再不看看他們,就看不見了。”我急忙抹了把淚轉過身去,山頂山兩個小人還在朝我招手呢。我的淚又一次奪眶而出了。
一個大男人幾次三番地在一個小姑娘面前哭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她顯然也不覺得這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于是我們都有意回避著,有半天時間我們一句話都不說。天晚,我們借宿在一戶牧民家,牧民好客,祖孫三代擠在一個帳篷,卻單獨給我們騰出一間來,她和衣而睡。我沒睡,守在門口。她睡了一覺醒,抬頭看我還坐著,就嬉皮笑臉地湊上來說:“想白宮主了?”
我嘆了口氣說:“天下之大,我去哪尋她?!彼f:“嬸嬸此去只是一時激憤,并沒有與你恩斷義絕的意思,我看她多半會取道隴西去晉州舊地,即便要去江南,隴西也是必經之地,可以去向金維四或者羅大當家的打聽。你若不愿露面,我可以代為打聽,你只需易容跟著我便是?!边@話說的我渾身一激靈:“好聰慧的丫頭,將來成就真不可限量?!蔽液鋈挥窒肫鹱约号c無瑕初會時,無瑕也似她這般年紀,也是這般聰慧可人,心里不覺有了一種事是人非之感!
她看我長吁短嘆,眼圈紅紅的,就打了個哈欠,說我困了,師叔你也早點睡吧,這一家子我看都還老實,沒事的,睡吧,啊。她就這樣甜甜滴睡去了。
……
一個月后,我們來到安平堡,這里曾是天火教隴西總舵所在,也是李少沖的起家之地,李少沖入住落髻山后,隴西總舵精銳隨之南調,已遠不如昔日的風光。此刻主持隴西軍政的是金維四,他是李少沖的心腹,我聽過他的名,但跟他不熟。李迎自告奮勇去見他,為我打聽無瑕的消息,我想以她的干練,和李少沖的威望,去去無妨,當然那時我還不知道李少沖已以大護法的身份南巡去了。南巡是委婉的說法,其實是被罷黜和放逐了。
李少沖被放逐的時間和李迎上山幾乎是同步的,天火教的內訌由來已久,首座或右使被放逐早已是司空見慣,但李少沖不同,自隴西集團入主落髻山后,天火教幾乎就成了他隴西一黨的天下,只要隴西集團還在他就永遠處于不敗之地,現在隴西集團還在,不但在,而且還如日中天,這從金衛士的一系列動作就能看的出來。
他在隴西調兵遣將,從來是不顧落髻山的號令,隴西集團若是瓦解,他豈得如此便利。李少沖被放逐與其說是在權力斗爭中失利還不如說他是審時度勢的一種一推圍攻的策略。權貴這種東西一旦形成就不可能自己消滅,隴西集團一旦把持了政權,自然也不肯輕易地退出,李少沖說要改革,自我約束,他們怎么會答應,他們不答應,抱團來跟你斗,你雙拳難敵四首,又如何斗的過?
何況,這葉不僅僅是隴西集團內部的爭斗,還有刺馬營,還有拭劍堂參與其中,雙雄對峙,誰不極力地拉攏滲透第三方,拉來做盟友,拉不過來,也不能讓對方拉過去。刺馬營在天火教隱伏了有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應該不會比拭劍堂少吧。拭劍堂的人,光一個李久銘,我想就夠李少沖對付的了吧。
李迎回來了,沒有打聽到有關無瑕的任何消息,天火教的千葉堂雖然神通廣大,但一向由總教直令,各總舵下雖然也設置千葉堂,但只是掛個名,總舵主一般是調動不了的。畢竟金維斯不是李少沖,李少沖執掌隴西時是獨立王國,張羽銳的千葉堂只聽命于他一人。換句話說即便是張羽銳在隴西,若無瑕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行蹤,他也未必就能探出點蛛絲馬跡。梨花社與拭劍堂、刺馬營纏斗數百娘,什么樣的陣仗沒見過?
她回來時帶回了李少沖給他的一封信,李少沖在書信中只輕描淡寫地說自己有事外出數月,要自己見信后暫回天山山居住,待自己回山后再派人來接,信的末尾還叮囑自己勤習武功。李迎本想向金維四打聽教中出了什么變故,但慮及他遠在隴西對教中內情也知之不多,便忍住沒問。她看了這封信后就悶悶不樂,她把信給我看,我看后心想她雖然聰慧到底年紀小了些,李兄信中暗含的深意她多半沒看出來。于是就給她分析李少沖在信里的隱含著的另一層意思,我說:你看啊,在天火教,教主便是統攝天下的君,風衣府主如同總領朝政的宰相,首座形同三公,只有虛位,并無實權,更無從對下面發號司令。你父親之所以能大權獨攬,是他將教主楊清捏在手中,用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手法,如今南巡海外,沒了‘天子’在手,他實際上便是大權旁落成了空架子。這樣爭名奪利的事就與他無關了,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家們,可以跳出來大干一場了。這是他的以退為進之策,讓他們自己斗吧,怎時機一到,他一定會再回來的。我說的懵懵懂懂,她聽的也懵懵懂懂。但聽我說李少沖不會有事時,她顯然輕松了許多。
我又指著信的最后幾句話勸她跟我一起回天山山。等他回中原的那一天再回落髻山。她笑了,說你不是要找嬸嬸嗎,我怎么跟您回天山?不如就跟著叔叔一起去找嬸嬸?!蔽易匀皇遣辉敢?,我一個人行動自由,想去哪去哪,帶著她多不方便?況且她這么大了,無瑕又不喜歡她。
她最后嘆息了一聲,說:咱們各讓一步吧,我讓金叔叔派人護送我回天山,你去尋找嬸嬸。金叔叔是我父親的心腹,他會好好照顧我的。我想這也是個辦法,就答應了。但我沒想到,這只是李迎的計策,我以為她沒看出李少沖在信中的深意,其實她已經看透,只是假裝不知罷了。她是怕我因此誤了尋妻,也耽誤她去成都找金岳。
原來她早看出安平堡調兵遣將,將有戰事,她私下打探得知,半個月前蒙古人突襲中州總舵,總舵主張希言及錢糧、中樞、鐵心三堂堂主遇難,教眾更死傷四千有余。此時教中一片喊打之聲,金維四耐不住性子就要調集重兵攻打肅州,為死難的同教報仇。
李迎深知隴西總舵已成了蒙古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是江南大戰在即,精兵猛將皆調往中原,所剩兵力只能暫取守勢,此時聚兵攻城豈不是正中其下懷?況且隴西精銳早已南下,所剩的這些老幼殘兵又有何取勝的希望?她想起金岳身為東使,有權節制隴西不如去將此間之事告知于他,或可有回旋余地。
為了迷惑我,她向金維四開口要了四個侍從,陪伴自己回天山山。她料到我會跟著她走一段,細查她是否會真的回山,就故意往西走了五十余里,直到我確認她的確是回天山,才才折轉馬頭放心東去了。
李迎去了成都,那里,天火右使風衣府主李久銘以巡視地方為名帶著中樞、執法、鐵心三堂親信于三日前突然進駐成都西南的雙流山莊。金岳貪腐太過,李久銘要拿他開刀立威,震懾隴西集團。李久銘的聲望、根基和手腕都遠在金岳之上,他為人處事又極謹慎,如今大張旗鼓而來,可見早已成竹在胸。
不過這些事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時我真的以為她已經老老實實回了天山。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