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沒料到我會這樣對她,一時不被,從馬上掉下來的時候顯得十分狼狽。不過以她的武功倒也不至于跌傷,那一刻,我做了自己一生中最值得稱道的事情:我跨前一步,一把把她抱在了自己懷里……
夜半三更,我一人縱馬回到客棧。
李少沖望見我一人回來,就把頭直搖,連連嘆息道:“顧兄啊,顧兄,要我說你什么好?去了這么久,怎么一個人回來了?”我笑道:“她不好意思回來見你,要我代她謝你。記住,明年春末來天山山喝我們的喜酒!”
我和東方無瑕的婚禮定在五月十八日,天山的春天來的格外晚,即使是五月,積雪也只剛剛開始融化。李少沖來了,帶來了一個女人。以他的**性格,身邊怎可沒有女人,不過這個女人不是柳絮兒,也不是我送給他的其他什么宮女。
她叫金菱兒,一個美麗、善良、智慧的女人,李少沖對她呵護有加,她對李少沖也十分依賴,但我不看好他們所謂的恩愛。這個女人太有主見,李少沖也太有主見,兩個太有主見的人在一起絕對不會長久的。如得長久,一方必須放棄或至少是收斂自己的主見,這是我一年來跟無瑕相處得來的經(jīng)驗。
除了李少沖和金菱兒,還有一個外人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鐘白山,鐘純子的獨生子。孤隱峰的人已經(jīng)有太多年不曾踏足天山了,鐘白山是第一個,地位又有如此之高,這本該是件好事,至少余姥姥、介未休會這樣認(rèn)為。但我倒是寧可他不來,我不是不喜歡他這個人,而是因為金菱兒,從這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我就隱約覺察出兩個人將來一定會發(fā)生點什么故事,他們看對方的眼神是那么曖昧,似乎是上輩子結(jié)來的情緣。
我們的婚禮在冷冷清清中開始,在冷冷清清中結(jié)束,在天山待了這么久,我早已習(xí)慣了這種冷清,他們都是看破紅塵的人,紅塵中的一切熱鬧在他們眼里都顯得膚淺和可笑。人總是要死的,死去萬事皆空,又何須貪戀中途的熱鬧呢。
我想既然活著無聊,不如一生下來就死吧?何必苦呵呵又要保養(yǎng)肌膚,又要延年益壽?
無瑕說:“他們不是不想熱鬧,是他們沒有熱鬧的本事。”我想這真是高見。余姥姥,畢竟老了;李少沖,在江湖混跡太久怕也忘了怎么去玩樂。唯一有可能玩起來的是金菱兒和唐菲,但那晚唐菲是伴娘,她要操持許多事,根本分不出心來。金菱兒真是有心無力,孤掌難鳴啊。
李少沖陪金菱兒在天山住了一個月,他當(dāng)然不是為了和我敘舊,也不是為了跟天山諸俠切磋武功,他此時武功絕對不在天山諸人之下。他之所以要留下來,是為了遷就金菱兒,為一個女人肯遷就這么多,在我和他的十幾年交往中還是第一次見到。
李少沖對金菱兒濃情厚意,金菱兒呢卻早已移情別戀了,那時她常常跟唐菲攪在一起。唐菲呢又和鐘白山形影不離,論輩分唐菲和鐘白山應(yīng)該以祖孫相稱。余姥姥是余牙子的婢女,后來又做了余的干女兒,論輩分余姥姥和鐘白山是一樣的,唐菲是余姥姥的孫兒,那自然應(yīng)該是鐘白山的好孫兒了。
可西隱一脈本來對這些就看的極淡,兩個年歲相仿的人撞到一塊,早忘了長幼尊卑之分,一個“白山哥哥”,一個“菲兒妹妹”,就叫開了。又因為金菱兒和唐菲一向以姐妹相稱,鐘白山就順理成章地成了金菱兒的“白山哥哥”了。
一天白山哥哥帶著菱兒妹妹坐著唐菲的蘭舟去小孤島上看她養(yǎng)的“布吉”,船行中間不知因為誰的玩笑,金菱兒和白山打鬧起來,蘭舟傾覆,三人一齊落水。
時值六月,但天目湖的水依然冰寒刺骨,唐菲是從小在水里耍慣了的,自然無事,鐘白山內(nèi)力深厚,雖凍的上下牙齒直打架,但終究無甚大礙。有大礙的是金菱兒,她在水里直接凍的不省人事了。
這可真是急壞了鐘白山,按理說有松古連清和介未休在,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就絕無死的可能,但俗話說關(guān)心則亂,鐘白山見到她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頓時就慌了手腳。他不顧一切地把人抱進常溫泉里治療,常溫泉在山莊后園依石壁修筑的一座精巧的閣樓前,閣樓門戶洞開,不時有熱烘烘、云霧一樣的蒸汽散出。閣樓里有一眼熱泉,泉水常年溫?zé)幔E萜渲锌苫钛獫櫮w,對修煉內(nèi)功亦有助益。
這是鐘白山犯的第二個大錯,寒氣攻心時,陡然把人置于溫?zé)岬沫h(huán)境中,不僅不能治病,反而適得其反。好在天不絕人,有松古連清道長的靈丹妙藥和介未休的金針銀線,金菱兒在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遭后還是平安地回來了。
李少沖那時正在睡午覺,他本沒有睡午覺的習(xí)慣,這一點在落髻山時我是知道的,那時他幾乎一天八個時辰泡在書房里處理文牘。那天據(jù)說他因為和金菱兒**疲憊才睡午覺的,金菱兒趁機跑出去會情郎,卻出了這樣的亂子。這等事擱誰誰能忍?但李少沖就能忍,他向救人救的精疲力竭的鐘白山千恩萬謝,那情形讓局外人看了一定感動,但讓局內(nèi)人看了卻是五味雜陳。
那一刻,我意識到我所認(rèn)識的李少沖已經(jīng)不在了,眼前的這個人是個能成大事的人,卻不再是我的朋友。
一個月后,金菱兒離開天山。她已拜鐘白山為義兄,答謝他的救命之恩。鐘白山第二天也下山去了。他走那天我和無瑕一起送他,從曲池山莊到這,我和鐘白山有說有笑,她卻至始至終一言不發(fā)。
她就是這樣一個冷清的人,一天里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說的話加起來還不及晚飯時我和唐菲說的話的一半多。
鐘白山只剩一個背影了,我望著他的馬走遠(yuǎn),說:“但愿他能把持的住?!蔽疫@句話是說給無瑕聽的。
她聽了我的話,卻冷笑了一聲,說:“先把持好你自己吧。”她說過這話就和我擦肩而過,獨自下山去了。我呆呆地站在那,心里一陣緊張,一陣慌亂。唉,我還能說什么呢,這些天也夠她受的了,自從上了天山,她心里一直惦記著她的母親,她的父親,一直悶悶不樂,加之她天生的冷清,我和她的話一直很少,后來有葉秀和姥姥的規(guī)勸,她的心結(jié)似乎解開了一點,但對我總還是封閉的保留的。
倒是我和唐菲的話越來越多,走的越來越近。唐菲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七歲了,出落的楚楚動人。自黃山論劍時分別至今,我起初覺得跟她有好陌生,她也算是個有氣性的人,恨我當(dāng)年不辭而別,一直對我不理不睬。我呢,滿腹的難言之隱不能訴說,雖然我已經(jīng)退出江湖,但這種事還是少說為妙,不說為好。我不能跟她解釋,不解釋又覺得對她不起,于是只好繞著彎兒說,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在她面前我從不感到拘謹(jǐn),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她漸漸不再恨我,重新和我說話,重新親近我,終于有一天她邀請我和她同船去看她的布吉,布吉,當(dāng)年我和她多少次一起泛舟去看過它的。我知道我這樣悄悄滴和她一起去,無瑕知道一定會不痛快,盡管她不會發(fā)一言。于是我說:“不如把你無瑕姐姐一起叫上吧,你看她好孤單?!彼@然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一時有些詫異,也有十分的不樂意,但終于她還是同意了。
她挽著我的手來請無瑕,走到小院門口,我甩開她的手,她不讓,說你怕什么?我是你晚輩呀,你怕什么?是呀,我怕什么,可我就是怕,我怕見到無瑕那雙失望的眼,但我也怕傷了她的心,于是我們就這么手拉著手進了屋子,謝天謝地,無瑕不在屋里。
她說:“找不到,也沒辦法啦。天意如此?!?/p>
天意如此,我還能說些什么呢,我們就手拉手去了小孤島,一路平安,我們回憶舊日的好時光,真是有說有笑,有說不完的話,下船的時候,她拉著我的手顫巍巍的地先站到船頭,故意搖晃著小船,她小時候就喜歡這樣胡鬧,那時候我會直接抱起她,一步跳到棧橋上去,但現(xiàn)在她長大了,我哪能還抱著她呢,我抓緊她的手,防治她掉下去,一面用身體擠她讓她先下船去,我全神貫注在她身上,沒留神她會突然貼上來,她伸手抱住我的脖子,踮起腳尖在我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她飛快地親過我,迅疾跳上了棧橋,然后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招呼我上岸。是的,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但那也只是像,我的心里怎么能沒有變化呢。
我們的日漸親密漸漸遇到了阻礙,婉轉(zhuǎn)的,隱晦的,沒有一個人公然說點什么。直到有一天,早起時,無瑕對我說:“我有了?!?/p>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她,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真的,我簡直高興的瘋了。我想每一個深愛自己妻子的男人,聽到自己初為人父時都會有這種感受吧。
山上的人都為我高興,松古連清甚至為我專門填了首曲子,葉秀來演奏,可是高興勁沒過幾天,山上就傳來不和諧的聲音:唐菲說她要去大理休養(yǎng)幾天,原因是幾天前她的布吉病死了,布吉太老了,我甚至懷疑這些年若不是她的悉心照顧,它根本活不到今天,布吉的死無意對她打擊很大,但這是她要離開的全部嗎?我深刻懷疑,布吉是在無瑕告訴我懷疑消息的前一天死的,唐菲的確很傷心,她在小孤島上一個人呆了一下午和一夜,但第二天,余姥姥幫她安葬了布吉,接她回山莊時,她的精深還很好。甚至當(dāng)我安慰她的時候,她還輕聲說了聲:“我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
當(dāng)她終究還是走了,走的那天甚至連我都沒有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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