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棋道人

　　中年人來到小鎮的東頭，來到一個早已被人遺棄的小院，推開門來，走了進去。

　　白天他圍著小鎮轉了一圈，這個院子便是今天的成果。

小院坑坑洼洼，最中間還有一個人頭般大小的土坑。他隨手將手里那塊黝黑的石頭扔進坑里，捧了一些土，把那里填平。做完這些，他才走到屋檐下，借著月光，推開了那扇結滿蛛網的木門，隨著吱呀一聲，一間布滿裂縫的土坯房便出現在眼前。

　　中年人了然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來到內室，俯身上炕，脫掉鞋子，把里面的泥沙傾倒干凈，又抓住鞋子的一頭，在炕沿使勁的磕了磕，確定鞋里真的沒有了任何沙土，這才放到一邊。

　　上到炕上，中年人并沒有急著打掃，而是瞥了炕角的破棉被一眼，無奈的一笑，這才盤起腿來，打起了座。

　　半晌之后，屋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一個一米左右的黑影掠過窗戶，偷偷的站在墻角，朝著屋里望了幾眼，看模樣賊頭賊腦，長得尖嘴猴腮，若是平常人看了，肯定覺得這貨不是什么好東西，而事實卻是相反。

　　雖然村里人并不怎么喜歡這個小男孩，可是也說不上討厭，因為這小子除了脾氣有些奇怪之外，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來，所以長得雖丑，卻也有著一定的好人緣。

　　小男孩傻傻的立在窗戶下，也不敢進到屋去，不斷地踱著步子，來回的走動。

　　中年人睜眼，看著屋外的黑影，搖了搖頭，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干干的耗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中年人推開門，溫暖的陽光灑在臉上，有些愜意。抬起腿剛要邁步，又想起了那個倔強的少年，回頭看向窗戶，只見小男孩蜷縮在拐角處，身體雖然不停的發抖，可是嘴角卻掛著外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這小子，不會是做了什么春夢吧？”

　　中年人抬起一腳，踢在少年屁股上，只聽一聲撒潑般的斷喝聲響起，小男孩便跳了起來，剛才的微笑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怒容！

　　“哪個龜孫子王八蛋偷襲老子？”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等待了半晌也不見別人對罵回來，這才覺得有些奇怪，定睛一看，卻是正好看清了一張驢肝色的臉龐。

　　“呵呵！”小男孩搓了搓凌亂的頭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擺擺手道：“先生起的真早啊？”

　　“關你屁事？”中年人沒有好氣的回了一句，卻也沒有去仔細琢磨，怎么今日這小子的態度變得這么好了？

　　中年人邁開虎步，走的那叫一個灑脫，落在小男孩眼里，卻像是一只驕傲的公雞，再怎么牛逼，也不過是只雞罷了。雖然心里的想法如此齷齪不堪，可是嘴里卻絲毫不敢說出來。眼見中年人要走，小男孩立馬尾隨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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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小鎮熱鬧非凡，寧安鎮雖然人口不過一千，可是十之**都有早起的習慣，所以這才使得凹凸不平的土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賣包子嘍，剛出籠的新鮮包子！”

　　“冰糖葫蘆，最甜的冰糖葫蘆······”

　　隨著一陣一陣各種叫賣聲響起，中年人慢慢的從這些小販身邊走過，聞著空氣中包子的香味，他先是摸了摸口袋，口袋干癟至極，還有個破洞，做完這些，才無奈的笑了笑，咽了幾口唾沫，轉身，緩緩離去。

　　身后的小男孩可就沒有那么好的覺悟了，趁著商販轉身的空檔，偷偷的抓了幾個包子藏在懷里，然后鎮定自若的慢慢離開，仿佛那個偷包子的賊不是他一樣，從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貓膩。

　　中年人仿佛一個無頭蒼蠅，圍著熱鬧的小鎮不知疲倦的行走著，也沒有什么目的地，更加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么，當小男孩肚子里的包子都已經消化完畢，又感到饑餓的時候，中年人還是那般不知疲倦的走著。

　　小男孩想了想，快行幾步，與那中年人并肩而行，目光偷偷的瞥到中年人的臉上，只見中年人面帶微笑，直視前方，那種笑容如含蓄的春風，如炎炎夏日的一場細雨，顯得那般慈愛，那般悲天憫人。

　　小男孩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詞語來形容那人的眼神，那人的笑容，只知道，溫暖的陽光大抵如此。

　　他以為這只是一種巧合，可是隨著二人漸行漸遠，路過的街道越來越多，見過的東西形形色色，中年人始終都是那樣的表情，那樣的笑容，沒有任何改變。不論是巧遇了粗魯的莊稼漢子，還是粉黛含香的妙齡女子，亦或是珍饈野味，以及茅廁里傳出的刺鼻臭味，他都始終是這般笑容，眼神始終是這般溫暖，仿佛在他眼里你看不出悲喜，看不出厭惡，看不出愛恨情仇。

　　小男孩暗自想到：“沒有了喜怒哀樂的人，還能算是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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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的腳步終于在一家棋館停下，看著茅草搭建的小亭，中年人搖了搖頭，走到亭下，與亭下那人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率先開口的是中年人。

　　“我也沒有想到！”那人有些感慨的回了一句，眼神之中有著難以掩飾的驚訝和敬仰。

　　小男孩好奇的看著亭下那人，只見他一身破舊長衫，頭發盤起打了一個結，像極了坑蒙拐騙的道士，長衫之上繡著一幅陰陽兩極，也正好與那圍棋的黑白之道相契合。一雙草鞋扔在地上，露出有些發黑的腳背，看起來有些油膩，還有一些惡心。

　　小男孩看到亭下那人的臭腳，目光便迅速抽回，露出一副極度鄙視的模樣，而亭下那人卻是不以為意，一手搭在棋盤之上，另一只手卻是撫在黑腳之上，不停的搓著。

　　“這個小鎮，你還有熟人么？”中年人一邊搓著手里的棋子，一邊與對弈之人聊天。

　　“嗯，有那么三五個吧？”那人似乎不太確定，有些猶豫。

　　“那個小娃是你的徒弟吧？”

　　“他？”中年人有些驚訝，沒有回頭看那孩子，只是苦笑的搖了搖頭，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