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陡然狂風大作,外面枝枝葉葉嘩嘩作響,并未關(guān)牢的窗戶砰地一聲被風吹開,席卷著案上的書卷凌亂飛舞,落了滿屋。響亮的一聲驚雷,倏然間便下起了瓢潑大雨。密集而沉悶的雨聲讓宓笑宓感覺心頭莫名沉重,直覺要窒息。
嘈雜的雨聲,轟隆的雷鳴都似響在渺茫的地方,忽近忽遠,飄搖難定。她無力地扶著額角站了片刻,動身去關(guān)窗。冰冷的雨水瞬間撲了滿面,鬢發(fā)一縷一縷地黏在臉頰上。
早在前幾日,青持便讓她遷出了府邸,搬到了這個偏僻的小院落中。好在花草繁茂,周遭清靜,還算宜人。宓笑也當是自己出來散散心,不曾抱怨。
宓笑又想起白日綏陽偷偷傳來的消息,說如今的陛下不過是強弩之末,再難維續(xù)。是以蘭貴人時刻隨侍,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又是這樣的大雨……宓笑索性將窗戶推開了,仍憑瓢潑大雨將自己淋濕。
青持必定是要反了。宓笑在心底微微一下抽搐。成王敗寇,一念之間。若是他拜了,大概,自己這一生也就過到了頭了吧。即便是得償心愿,自己也未必能做他身邊的第一人,也不見得能過扳倒謝氏。
原本明晰堅定的信念,竟在突然間發(fā)現(xiàn),荒謬可笑的漏洞。
那日,眼睜睜地看著莫梓謙去了謝婉君。今日,又自欺欺人地裝作不知是青持跟謝盈袖的大婚。自始至終,都與自己不相干,也算是求仁得仁。
“轟隆隆”一聲悶雷自天際滾滾而來……
這天,許是當真要變了吧……
宓笑迷迷糊糊醒來時,卻分明不是先前的那座庭院。
她驚懼地四下張望——紫檀嵌玉燈,沉香臥龍塌,軟玉抱香枕,鮫紗云蘿帳,金猊燃龍涎,熏風透窗紗。這里是皇宮。
“皇上!皇上!主子醒了!主子醒了!”宓笑方才一動,耳側(cè)便驟然響起少女欣喜若狂的呼喊。宓笑愣愣地順著聲音望去,原來是靜汝。坐在書案前的提筆批閱著什么的——是青持。只是他此刻身上穿著的卻是明黃色的龍袍,胸前用金線細致地繡出活靈活現(xiàn)的龍形,威嚴的雙眸似是能透出神采。下擺細密織出連綿的水腳,水腳之上是翻騰的浪濤。浪上顛簸著的,是珍寶玉石,寓意著一統(tǒng)山河,萬事升平。
宓笑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目光空落落地放在了那雙逐漸向自己靠近的黑緞的靴子。
“宓兒……”青持在宓笑的身側(cè)坐下。她依稀聞見青持指間還殘留著的墨香,很熟悉,也是之前兩人慣用的徽墨。
宓笑身子輕輕往后挪了些許,盯著青持胸前張揚的金龍輕聲道:“奴婢恭賀皇上。”眼睫輕顫著,柔弱地令人心中發(fā)軟。
青持看著宓笑明顯疏離的神情,心中有些不悅,又想到那人聽來人稟報,她居然站在窗前淋雨,還暈過去了,簡直沒讓他暴跳三丈。可此刻看著宓笑這樣弱不禁風,只得壓了脾性,柔聲道:“宓兒,你如今已經(jīng)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還能如此魯莽行事。若不是太醫(yī)搶救及時,這個孩子差點就保不住。”
“不可能!”宓笑的第一反應便是斷然地否定,她可是一直在喝避孕的湯藥,這個孩子怎么可能有來到世上的機會。
青持面色驀地一沉,打算伸向宓笑的手驟然頓住了,眼眸緩緩地在宓笑的面龐上掃過,宓笑頓時感覺似一條冰涼的蛇從自己脊背上滑過:“你一點都不樂意?”青持嘴中用的是疑問,可表達的意思卻是陳述。
見慣了青持種種神情,或憊懶隨性,或風流不羈,或奸詐算計,或強取豪奪……但此時這般陰寒的感覺,宓笑之前從未有過。
宓笑直覺如果自己再不解釋,真心會惹禍上身,只得咬唇細聲道:“我這具身子,早就破爛不堪,能活下來已然是個意外,哪里海里還敢奢望有孕。宓兒……大概是沒那個福分……”
青持面無表情地看了她片刻,神情方才柔和起來,湊夠去輕拍了拍宓笑的手背,緩緩許諾道:“這孩子若生下若是個男孩,就是皇長子。若是女孩,就是皇長女。這樣的福分,可足夠了?”
宓笑愣了片刻,強笑道:“謝陛下隆恩。”
青持摸了摸她的鬢發(fā),把宓笑摟在懷里。宓笑看不到他的臉,只能他緩慢而低沉的語調(diào):“宓兒,我雖然想給你最好的名分,可現(xiàn)在時機不允許。你安心養(yǎng)胎,好好照顧自己,待孩子生下來,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說完,他又輕拍了兩下宓笑的背,慢慢松開了她:“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好好休息。”青持微微一笑,果然便走了。
宓笑望著青持離去的背影,倒是覺出他身上異樣的疲憊來,明明至尊之位,可給她的感覺卻似不堪重負,再壓上一片輕羽就會全盤坍塌。
靜汝慢慢靠過來,細聲道:“主子,您還要躺會兒嗎?”
“我睡了幾日?”宓笑垂目道。
靜汝囁嚅:“到今日,正好四日。”
“四日?”宓笑詫異地望向靜汝:“怎么會昏迷這么久?”
“回主子話。是皇上的吩咐。皇上為著主子著想,如今局勢一定,皇上便把主子接到宮中來了。”靜汝慌忙回道。
“只用三天時間便平復了京畿一帶,順利登基……手段堪稱老辣,只是先皇,三皇子,還有蘭貴人,這些棘手的人物,他究竟是怎么處理的?”宓笑默然沉思道。過得片刻,幽幽向靜汝道:“我果真有了身孕?誰給診的脈”
“是太醫(yī)院資質(zhì)最老的徐太醫(yī)。”靜汝道。
“徐太醫(yī)……”宓笑沉吟了一瞬,輕聲道:“那……那徐太醫(yī)如何說?我腹中的胎兒……”
靜汝為難得搖了搖頭,柔聲道:“這個奴婢也不知道,當時徐太醫(yī)號出喜脈,陛下欣喜若狂,但徐太醫(yī)的神情卻十分凝重。后來,便與皇上到外間去說話了,奴婢也不知主子腹中胎兒究竟如何。”
宓笑聞言登時心跳急促了許多,直接背上冒出一層濕粘的汗來,她顫聲道:“我這孩子得來不易,不請個放心的人看看,心里總是不踏實。”說罷,低頭去看自己尚未顯形的小腹。
靜汝看著宓笑的形容,明白過來,小聲道:“主子是想請薛太醫(yī)來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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