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的聲音,水龍頭沒有關緊。晏卓勉力支持著自己虛軟的身體站起來,晃晃悠悠地進了水霧繚繞的浴室。一陣低聲哼吟的歌聲若斷若續,曲調安靜而柔和,晏卓聽不清是什么歌,想停下腳步,卻無能為力。黑色大理石的洗手臺上放著一把精致的鑲銀象牙梳子,拉起的浴簾后面傳來嘩嘩的水聲。因為緊張,晏卓聽見自己的呼吸越來越重,耳邊的歌聲卻越來越清晰。好聽的聲音,鉆進耳朵就占領了神經,讓人不能抗拒;時而溫柔得像撫摸嬰兒的母親的手,時而像戀人纏綿的輕吻,晏卓不能自已,慢慢伸出右手欲掀開浴室的拉簾。
哼吟聲更加清晰,那聲音如此美妙,像被天使親吻過的白云一樣純凈溫柔。她召喚牽引著晏卓,“來吧,來吧,到我這兒來……”一個溫柔的聲音響在晏卓心底,無力去拒絕。
霧氣中看不清拉簾后面的影像,可是這么美麗的聲音似乎只能來自一個絕美驚艷的女人。晏卓的手指終于碰上了輕薄的白色塑料拉簾,濕熱的簾布立刻輕輕地粘在她的手指上,隨她遲緩的動作慢慢向右側移去。
拉簾被掀開四分之一,一頭銀灰色的長發鋪散在浴缸四周,卷曲濕潤的頭發極長極美,一小段冰雪似的肩膀從卷發中露出來。世間怎有如此優雅精致的線條,她的香肩似冰雕般玲瓏透徹,頓時讓人對她的神秘面容充滿好奇和期待。晏卓停下來,不知該如何開口問對方,她嘗試著發出些聲音,但喉嚨里似被塞進了棉花,竟然發不出聲響。
哼吟聲停止了,一個迷人柔媚的聲音輕輕問她,“你來了,我一直在等你呢!”好似一串銀珠滾落在水晶上的悅耳聲音,一個聲音美成這樣,就好像來自天堂。
“啊!”晏卓想叫,但口中只竄出低啞的氣流,幾乎自己都聽不見。一陣波浪般的寒意從后背直達頭頂,恐懼襲遍她全身。
“不要怕,我只是來看看你,我答應過布魯斯,不會傷害任何人。”那女人悅耳的聲音沒有給晏卓帶來安撫,反而讓她更加緊張,她想轉身逃走,腳卻好像牢牢地粘在地上,用力扭動身體也無法動彈。
女人頭都沒有回,繼續說,“布魯斯說只要找到你,就能找到信物,有了它,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說起“布魯斯”的名字,她的聲音充滿了柔情蜜意,女人的直覺讓晏卓感覺到布魯斯就是這女人最愛的男人。“我的布魯斯,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他從來不會傷害別人。”漸漸地,女人的聲音變得傷感起來,明顯有哽咽聲。“唉,我的布魯斯,我知道他在那里等我,可是我現在卻不能去找他。嗚嗚……”
女人的肩膀抽動起來,哭聲讓晏卓心軟,當防備和抗拒都松懈下來,身體不再僵硬,她伸出手想去扶女人的肩膀。
“咔咔”,外面傳來奇怪的聲響,女人的身體慌亂地抖動一下,沒待晏卓靠近,人已在須臾間消失不見。
晏卓睜開眼,自己正躺在床上,冷汗浸透了劉海和衣衫。慶幸的是黎明的光輝已鉆進窗簾的縫隙,剛才不過是一個夢,真實得讓人發抖的夢!
她起身拉開窗簾,東方的紅日已從地平線處鉆出大半,金色的光線自厚重的云層中噴薄而出。
窗外不遠處一棵巨大的橡樹,枝干蝤蠐,整棵樹像巨傘一樣籠罩著身下的土地。一段碗口粗細的枝干折斷在草地上,斷口新鮮,而樹干上同樣留下了新鮮的痕跡。
晏卓靜靜站在窗前,看著那段樹枝,草地上有踩踏拖拽的痕跡。昨晚,這里不同尋常!她放眼向遠處搜尋,一個黑色的身影迅速往東方移動,如一道黑色閃電轉眼不見。
晏卓拿鑰匙打開大門,走進客廳。一個**的金發女人慌忙從沙發上跳起來,抓起一條毯子胡亂包住自己豐滿的身體。晏禹揉著疲憊惺忪的眼睛,看清楚眼前的女兒,趕忙撈起旁邊的白襯衣要擋住**,突又發現自己是穿著平角短褲的,尷尬地放下襯衣,說,“寶貝兒,我不知道你今天要回來!”
道歉的話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晏禹后悔自己昨晚的荒唐。
“我先出去,一會兒再進來!”晏卓轉身,輕輕繞開腳下的黑色丁字褲,卻又不小心踩到一個東西,趕緊抬起腳來,一個印著半裸女郎圖案和艷后酒吧字樣的火柴盒已經被她的腳蹂躪成碎片,火柴漏了出來。
她走出去,帶上門,面無表情地站著看外面的風景。少頃,穿粉色抹胸和黑色超短皮裙的金發女人從屋里走出來,踩著十幾公分高的豹紋高跟鞋,頭也不回地奔到了馬路上攔的士。
晏卓懶得理會她,只是雙手抱胸看對面的草坪,雖然是陰天,戶外的人不少,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正由父親牽著手在柔軟的草坪上戲耍。
“對不起,寶貝兒,我昨晚喝多了!”身后的晏禹柔聲對女兒說。
晏卓沒有回頭看父親,“沒關系,我不介意!”而肢體語言卻是在抗議父親的行為。
這些年看多了母親安拉與男人的分分合合,原因多半是男友的不忠。起初晏卓不明白母親這么漂亮,男人們怎么還是不知足,即使是一個樣貌比不上母親的女人也會讓他們背叛出軌。后來她在母親的眼淚里麻木了:沒有哪個男人不好色,正如沒有不偷腥的貓一樣,除非是只死貓。
沒想到和女兒修復關系的進程剛剛開始,就遭遇到考驗,晏禹想耐心地跟女兒解釋一下,至少不能讓女兒厭惡回家,“我并不是一個隨便的人,相信我,寶貝兒,我這次真是喝多了!”
晏卓轉過身來,看著父親充滿男性魅力的臉,盡量冷靜地說,“您沒有結婚,我不能為此責怪您!”
晏禹稍稍放松下來,剛想再開口,晏卓卻搶先說,“您的褲子上有口紅!”說著掃一眼他的門襟部位,四十多歲的男人頓時紅了臉。晏卓丟下在風中凌亂的父親,回屋進到自己的房間。
房間里整潔一新,離開四五天屋子里依然那么干凈,連書桌上的小頭飾都被整齊地擺進小收納盒里。晏卓心頭一熱:父親為自己收拾好屋子的,不是時刻等著自己回家嗎?她有些后悔剛才對父親的刻薄,卻仍然不能接受他的浪蕩風流,郁悶糾結之下,她索性踢掉鞋子躺進被窩里。
電話突然響了,父親在樓下大聲叫她,“君君,你的電話!”
晏卓伸手拿過桌上的分機,電話里傳來Ken溫和親切的聲音,“晏,到家啦?”其實Ken的心里是緊張而充滿喜悅的,瑞查委托他索要晏卓的聯系方式,他正好借機和晏卓聯系,雖然早晨剛剛送晏卓上巴士,心里卻已經在憧憬著重逢。
只是晏卓的心情欠佳,態度略顯冷淡,聽完Ken電話的來由,隨意答應把自己的OICQ和MSN號碼告訴瑞查,就嗯哈幾句掛上電話。
Ken抱著電話傻坐在床邊,聽著電話里嘟嘟的忙音,懊喪地擱下電話嘆了口氣。
午飯的香氣著實會勾引肚子里的饞蟲,晏卓走下樓來,看到父親正在廚房里忙碌。早上離開庫姆堡的時候,她婉拒了Ken留她吃早餐的邀請,現在早已是前心貼著后背。
晏禹轉身將一盤沙拉端上餐桌,見女兒已經下樓來,立刻滿臉堆笑,“寶貝兒,快來吃飯!好久沒有做中國菜了,嘗嘗我的手藝怎么樣?”
他掀開盤子上的蓋子,一盤涼拌野菜和一碗酸筍煮魚出現在眼前。沒想到父親會煮家鄉菜給自己吃,這都是費時費力的伙食,材料很不好買,也不知他從什么地方弄來的。晏卓拿起筷子夾起野菜嘗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溢開,雖然材料不夠正宗,總好過了三明治。看女兒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晏禹比夏天喝冰啤還要舒服,殷勤地給她夾菜,反而讓晏卓覺得不好意思了。
慢慢咀嚼著香噴噴的飯菜,晏卓突然有一肚子的疑問,那些在母親那里沒有找到答案,而又被時間浸泡了十幾年的問題再次開始作怪。“爸爸,你怎么會做中國菜?”她小心謹慎地提出第一個問題,期盼的眼睛看著晏禹。
對面的臉變得有些凝重。看晏禹放下筷子,晏卓有些后悔自己的發問。
“君君,我父親,你的祖父也是中國人,雖然我從小在英國長大,但是他一直堅持給我灌輸中國思想和文化,我也懂得家的含義!”晏禹的話動了感情,為女兒對自己的不了解而傷心,眼里露出黯然。
晏卓難過地低下頭,父親卻和藹地一笑,“來,快吃吧,當年你媽媽生你的時候,爸爸也經常做這些給她吃,你媽媽很喜歡吃的。”
晏卓抬頭和父親相視一笑,一起發動筷子,把桌上的伙食消滅得一干二凈。
連續兩天安眠到天亮,晏卓確定自己真的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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