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山 那水

　　老家的村落在兩行山脈之間，山脈綿延著伸向南北。一條南北的公路夾在兩行山脈之間，這是村里人進城的必經(jīng)之路。公路兩旁，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處居住區(qū)，從而形成了像串在公路上的糖葫蘆。一個居住區(qū)便稱為隊，幾個隊合在一起便是一個自然村。

　　我家屋后的那座山在這兩行山脈中算是比較高的了，很早的時候，村里的人就開墾了。站在山底下向上看，他的中間有條很明顯的界線，左邊是清一色的杉樹，而右邊還是原有的雜草灌木。這條界線也就成了村里人上山的路。

　　小時候一有時間，我和伙伴們就喜歡一起爬山。那時候的樂趣就是比賽誰能爬到山頂，沒有獎勵，只有誰做孩子王的好處。很清楚的記得，我們光著腳丫追跑著，第一個到達山頂?shù)木谷皇俏遥苁歉吲d。雖然我們的腿被毛刺刮出多條血痕，腳底也被杉樹針葉扎破，但并沒有疼的感覺。大家在山頂歡呼雀躍，望著遠處的山，山那邊還有一條大河，近處的村莊，村莊旁邊有像語文作業(yè)本上格子的田地。也是上了初中才知道，那條大河就是長江。

　　每到春天的時候，山上就會開滿各種各樣的花，野桃花、海棠花而最多的當屬映山紅。顧名思義，這種花多得可以將半邊山映成紅色的海洋。我們經(jīng)常會找到包蕾多的那根主干撇斷，拿回家再把主干上的分支剪的一樣整齊，用一根紅頭繩扎緊，插在裝有半瓶水的高粱酒瓶中，這樣可以四五天都能在家里看到花了。有時，我們在山上玩累了渴了，就會摘幾朵嚼在嘴里，解渴又清香。

　　花開花落，夏天的山上沒有太多的好玩之處，但是山下卻是我們的天堂。山下有條水溝確切的說是人工開鑿的一條給農(nóng)作物灌溉的水渠，它的源頭就是山澗里的小溪，小溪的水流入山凹被人工開挖的水庫，水庫的閘口便與水溝相連。每每開閘放水的時候，我們就會站在水溝里，有的拿著網(wǎng)兜，有的拿著竹籃對著水流，沒有工具的就干脆雙手在溝里混摸，或多或少都有收獲。一條青魚，巴掌大的鯽魚，甚至黃鱔泥鰍和小龍蝦。無論多少，反正那時候的我們有說不出的高興。關閘的時候，水溝里的水很少，我們便繞過水庫到山澗的小溪，那里有很多的螃蟹和小蝦米。最有意思的是，我們抓到螃蟹用細鐵絲綁起來。當然，這個過程是要付出代價的。一開始十回有九回會被螃蟹的大鉗子夾到，那種痛很難受，沒辦法，只能把被夾的手放在地上一動不動，不大一會，螃蟹就會松開，這招叫以靜制動。后來我們就兩人合作，你抓住螃蟹的兩只大鉗，我來用細鐵絲綁它，這樣被夾的概率就小多了。綁好螃蟹，把鐵絲的一端擰成一個圈，穿在一根竹棍上。我們在小溪邊用石頭搭成一個微型灶臺，灶臺兩邊插上兩根有叉口的枝丫，把竹棍放在上面，螃蟹正對在灶臺的上方。接下來便是生火了，火一起，那就是螃蟹表演的時刻到了。但掙扎不了多久，螃蟹就沒有動靜，而原本青石一樣的殼現(xiàn)在變成了橙黃色。一股烤香味撲鼻而來，大伙一起分享著這頓美味大餐，別提有多開心了。

　　那時候山邊的地，很多人家都會種上西瓜。這就給我們提供了不挨餓的保障。因為天熱，大家就會在水庫的淺灘處游泳，游累了，肚皮也餓了，大家就會石頭剪子布，最后贏的人決定誰去山邊的西瓜地里摘西瓜。其實這是一項簡單而又艱巨的任務，說簡單，你要掌握好時機，最好是正午，烈日高掛，看瓜人會回家吃飯或是小睡時，這樣操作就很方便了。說艱巨，如果不巧被發(fā)現(xiàn)，那就是鍛煉你的逃跑能力了，經(jīng)常我們都會先鉆入山上的樹林，打個轉再回到水庫邊，這樣既可以引開看瓜人，又不會暴露自己的伙伴。其實這都是從那時候的一部電影學的，小兵張嘎。后來我才明白，不是人家追不到我們或是不知道誰摘的西瓜，只是不想跟我們這些孩子計較，這在后來我和當年的叔叔伯伯們聊天時得到了印證。他們都說，那會，就我們這幾個最淘氣了。

　　炎熱的夏天，被秋風一掃，便是果實成熟的時候。我們最喜歡的野果就是楊桃，也稱野獼猴桃。它是一種長在藤上的果實，藤纏繞在附近的樹上，結出一個個橢圓的高掛在樹上，這就增加了采摘的難度。但這難不倒我們，用一片尺把長的竹片，彎曲后，固定成一個橢圓，用鐵絲扎緊兩端。在橢圓上部的兩邊各鑿個孔，可以剛好將小刀片橫插進去，再用麻繩纏繞將刀片的兩端穩(wěn)固。這樣一個取果器就成了，把它系緊在長竹竿的一頭，對準套進一個楊桃猛一拉，非常管用。因為藤類的果實根部都很結實，即便用手摘都很難的，怕用力過大，會損壞干藤，那明年就會少結果的。摘完楊桃，大家分一分，各自回家把它塞進糧倉的稻谷里，大約三四天后，就會變得很軟了，可以拿出來吃了。我們那時候很貪吃，基本上都是吃到舌頭破為止。

　　秋天的碩果累累畢竟還是擋不住冬季的腳步。冬天最難忘的就是下雪，猛一夜，大地素裹銀裝，山上已是白色覆蓋。這個季節(jié)里，除了打雪仗、堆雪人，最刺激的就是捕捉野兔。當然，不是我自己去捕捉，而是我最忠實的伴兒——大黃。大黃是只獵狗，是我在鄰村里抱回來的，剛抱回來時還只是小不點，因為一身黃毛，我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大黃。母親比較反對養(yǎng)狗，但執(zhí)拗不過我的懇求，便同意了。在山腳下的雪地里，時常有野兔出沒覓食，這時候，我便帶著大黃在山邊尋覓。它的嗅覺很靈敏，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駐足探頭張望。只要發(fā)現(xiàn)有野兔在雪地里，它會慢慢地走近，在適當?shù)木嚯x箭一般的撲過去，捕捉的成功率還是蠻高的，如果雪厚就更容易捕到。每次帶著大黃轉悠一圈，總能有些收獲。大黃和我生活了四年，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年，村里來了一批人專門捕抓村里的狗，裝上車帶走。我剛好在學校上課，我的大黃也就這樣消失了。很久我都不習慣沒有大黃的日子，尤其是在冬天里。那以后，我再也沒有養(yǎng)過狗了。

　　去年春節(jié)期間，我特意約上兒時的玩伴，想重新再去爬一次后山。當我們來到曾經(jīng)爬山的起點，怎么也找不到原有的那條路了。那片曾經(jīng)是杉樹林的那一半早已被雜草灌木占據(jù)，而另一半?yún)s被開發(fā)成了炸石廠。山下的那條水溝只剩下被掩埋的痕跡，日積月累的山泥早已填滿它那窄窄的身軀。沿著水溝向前，依稀可見水庫的堤壩，但似乎堤壩的兩側早已坍塌，閘口不見蹤影。好不容易來到堤壩上，然而出現(xiàn)在眼前的不是心往已久的那片水，卻只是一片累積的沙粒。

　　那山，已殘缺。那水，已告罄。只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