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去了 這條路有多長

　　去了這條路有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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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城，在相距較短的時區內，相繼去世三個公眾性美女，平靜一下子被捅了馬蜂窩，嚶嚶嗡嗡的聲音，走到哪就跟到哪。說的人用最清淅的聲音，把每句話說得清清楚楚，聽的人張著嘴，仿佛雙耳不夠用，還要借嘴多開一條信息通道。我聽過一次，有所知道，再聽第二次還有點印象，第三次就亂了，第四次則像一張白紙被三次以上的涂寫，即使每次的書寫都很工整，也是看不出內容，只有最后的感嘆號在多次重復中，顯得特別粗壯有力，那一嘆，嘆出了全城的遺憾！太可惜了，這么年輕就去了，人生路才走了一半。

　　（二）

　　一人遇難嘆命運，一門遭災怨祖墓，一方有難是天數。這是小城根深的災劫觀。這三個女人，一個癌字，香消玉殞，一下子就把死的恐慌如癌細胞擴散一樣彌漫了整個小城。問天、問地、問風水；體檢、防疫、察環保。種種的說法注入了自來水罐道，擰開水龍頭就嘩啦啦地流了出來。城改動了土地廟沒安好瘟神，工業開發移山填谷傷了龍脈，化工廠入戶污染空氣，自來水水質不達標準，農產品農藥含量超標，海產品保鮮添加了什么，肉類食品催長素過多……。生態旅游的小城仿佛成萬污盆景。高樓，大街，閃爍的霓虹燈，仿佛都是病原體。三個女人生前處處引人注目，死后注目人人，她們的魂魄，真如她們身前一樣，掀動滿城的空氣，她們這走的又是哪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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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的路到底多長，是以時間來算，還是以空間來數。若說是空間來數，她們走過的路挺長。從職業需要及她們生活質量等透出的光澤，就差個漂洋過海，也可能出過國門，比起小城里百歲老奶奶走的路不知要長過幾倍?？墒切〕抢锏娜烁袊@是，她們才走了一半路。大概人的一生是由時間來算，然而在時間單位的替換中，這人生的路也就沒有了長短區別，她們與許多人一樣圓滿，都是一輩子。百歲是一輩子，半百是一輩子，她們也是一輩子，更短一些也是一輩子。為什么同樣的一輩子，而小城人說她們只走過一半的路。

　　樹可綠十年百年，花只開一季一時，但大家為何沒說花只走了一截路。生命之樹，有人如葉，有人如花，有人如果，我想不管歷時多久，應該共同擁有樹的品質和靈魂。

　　（四）

　　鄉村的人大概悟得快，對死亡有著委婉的叫法：過世了，去了，歸去了等等，等等。

　　“過世了”就是從這個世界過渡到另一世界，帶上轉世之念，有了來生來世。

　　“去了”雖然簡單地道出，從生到死。但好像還在行走，是從此地到它方。

　　“歸去”則指出了出發點是死，過程是生，歸宿又回到死。如是不斷反復輪回。

　　但不管怎么說，生和死的人都還是路上的行人。

　　生是存在的一種方式，死也是一種存在的方式，于是鄉村的人不像小城里的人急著體檢，讓醫生開菜譜調節飲食等等，像避難式對待死亡。

　　雖然說鄉村人對死會呼天搶地，那是因為死亡打破了他們和諧，讓他們現狀失衡，還因為村里人常以現生之道推理別的存在之道，人走了，好好挽留道別，人離開了有著隔舍不開的情感。悲傷緣于別離，悲傷緣于思念，悲傷緣于失去支持，而并非對死的恐慌。

　　去了，到底路有多長。鄉村人認為，去了，是一條永遠走不完的路。